●/艺文小札 　　中国文学至于清末，作为文学门类一大宗的诗古文蓦然振衰起绝，南通州范伯子先生卓然起于江海之交，以一布衣之身名动天下，所作诗古文深得桐城派真传精蕴，并由此激发引领了清季同光文坛的勃勃生气，居功至伟。近读浙江古籍出版社于二○○六年十二月出版之《范伯子诗文选集》，于澄心静虑细心体味之间，乃于其人其学约略得知梗概。　　 　　范当世，字肯堂、无错，号伯子，生于清咸丰四年一八五四年，卒于光绪三十年甲辰一九○四年。先生出于南通范氏诗文世家，先后师事刘熙载、张裕钊与吴汝纶，吴汝纶赏爱其才，延请至冀州教授任上，并举荐入李鸿章幕府为西席。甲午海战后，范伯子返通州家居不复出。平生守高不仕，于功名利禄无所关心措意，作诗文自适而已，可谓“粹然儒者”。《范伯子诗文选集》共收入范伯子诗三百余首、文章六十一篇，以深微远大之思造波澜壮阔之境，记事论人每每情深意永，多引录孔孟朱子等先贤往圣之哲言譬喻事理，寓大义于微言之中、逞才思于楮墨之外。选集所收文章约略可分为祭文墓表、寿言图序、题跋杂记、与友人书及代笔之作五大类别，从容翻读一过，篇篇情韵深美，令人不忍释手。 　　江苏南通范氏与江西义宁陈氏同为近代知名之诗文世家，更因范伯子之女范孝嫦许配予陈三立之子陈衡恪，两家遂结成通家之好。陈三立之父、晚清大吏陈宝箴辞世后，陈三立特遣其子衡恪致书范伯子，约请撰写陈宝箴墓志铭。《故湖南巡抚义宁陈公墓志铭》一文即出于此，文章细述陈宝箴一生之壮伟事功，兼及陈宝箴陈三立父子推行湖南新政之实绩，极为详备完赡，文风清健古厚、言简意丰，远取法于《史记》《汉书》，近则接续桐城文脉，情采飞扬灵动。诸如“凤龙山间，石达开以十万众来犯，粮且尽，公乃风雪中著单絮衣走永顺，募粮矢与营士，冻饥感动郡守，输银米济军，而守益坚。”“公为我言，咸丰十一年，京师酒楼见圆明园火，搥案大号，遂欲辍文学讨时事，奋其愚陋，庶几乎一日之强。”“公为人大口修颐，意量超然，无穷达于其心……公于诗文不多为，为则精粹有法。”不独状写其生平，更融入自身睿见卓识之价值评判，实为祭文墓表文字之上品。  　　《课乡弟子约》一文则殷殷寄望于乡里后生子弟勤苦读书，不负父老之厚望。“君子之道，不谈是非之事而有通人之识，读书咏歌，进退优裕，余以是愿有同志焉，约所当循诵之书，如前所谓《庄》《骚》《史》《汉》《文选》《八家》者，而流览则取其所最古者。西人文虽近俚，而格致家言有足观焉，不可废也。兵革未息，闾里骚然，父老勤苦，资我弦诵，未宜负之。”百年之后中国传统文化面临流失殆尽的尴尬现状，在全社会民众的强力吁请之下，所谓“国学”“民间私塾”“中国文化”正有复兴回归之意，当此之时，“读什么书”“该怎么读”一类命题屡屡见于报端媒体，实则正不必舍近而求远，读一读伯子先生的这一篇《课乡弟子约》，上述问题当可迎刃而解、豁然大朗。回归传统、回归古典，正当返回到精读传统文化典籍的正轨之上，持之以恒、积之以时，收效自当显现。 　　另如《金陵刘园九老讌集图序》之论人为乐不必倚仗于名位利禄，《题包慎伯手定小倦游阁文集后》之论后生子弟不可妄论先辈，《列国岁计政要序》之论自古文人相轻多因为彼此之间“隔而不相知”，或论人或衡世，皆能以平实深挚之笔意娓娓写来，广譬博喻且真意弥满，确实无愧于晚清“卓然起于江海之交”的文章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