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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逸草
中国古代将领,能横刀立马出入沙场而又从容执笔抒写胸怀的当不在少数。这种情况,到了明末清初,就更加突出了。那是一个悲凄的时代,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江南忠勇在各处聚集抗清力量,出现了一批杰出的将领,同时又是优秀的诗人。瞿式耜就是其中一位。
瞿式耜的诗篇,与陈子龙、夏完淳的作品同样慷慨悲壮。他对大自然爱得很深刻体察得很细腻,譬如他拈出的大自然十种声,就是在其他作家笔下所不曾表现过的。
伍立杨
那十种声,出现在他的《和宋为溪十声韵》里,分别是:松声、涧声、琴声、鹤声、煎茶声、棋子声、夜蛩声、读书声、雨滴声、雪洒声。其中有的声音有人的参与,但皆发于自然,与天籁同响。这十种声,均是作者体验精神自由而获得的审美经验。在明末清初那种极端动荡的年月,他难免感时伤世。彼时南明小朝廷内又倾轧不已,且宦官专权,败局已定,他胸中充满了厚重的沧桑感慨。他是一个忧患意识十分强烈的诗人,他的忧思使得他有一种不能排解的孤独,只好将那深沉的感喟外射到大自然以求寄托。他写读书:“沉吟坐啸无人会,正是篝灯夜雨馀。”写鹤声:“三声警露残更泪,一片冲霄万里心。”都是有一种孤独感的。至于松声:“云来云往干何事,惹动苍髯忽忽吟。”他似乎听到了宇宙的无限苍凉的回声,孤独虽使他痛苦不堪,但也造就了他那第一流的意志品格和艺术创作。
这十首写大自然诸种声音的诗篇,在具体手法的运用上也颇耐人思索。瞿式耜身处郁然蓊秀的自然环境。他写琴声:“听到身心俱静后,固知山水本无声。”而为了把这静的事物写动,写得有生气,他采用了化静为动的手法。写雪洒窗声:“搓璞糁玉遍乾坤,火冷灯青似叩门。”写涧声:“不知幽梦山窗熟,点滴到时到枕边。”调动了比喻、拟人手法作为修辞。雪洒窗声不在很静的情境下是听不见的,但作者写他在特定的环境下轻轻叩门声,实在是蓄意强化了寂静的意境。以动写静,使静者愈静,进而达到境界全出的效果,响动虽是寂静的异品,但两者也并非绝缘,天籁是能和寂静融为一体的,没有响动,不足以表现寂静。瞿式耜写涧声是诉诸于“幽梦”的,依稀隐约,淡远朦胧,那是静思观照的三昧境。
瞿式耜,作为南明政权的吏、兵两部尚书,留守桂林,六十岁那年战败被俘遇害于桂林之独秀山下。社稷危难,祖国陆沉,复明之业又屡遇坎坷,所以他胸中定然潮涌着无限的沧桑感慨,定然有凄清,幽咽然而不屈的意念冲撞,而大自然的种种天籁,或许稍稍可以拂去他胸中的烦闷和忧虑罢,其中,当然也寄托着他对故国的怀念和伤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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