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养花从未想过要养兰花,或者因其声名在外,还没养就觉得这样娇贵的玩意不是我这笨手拙心的人能养的。养兰人的一番话却更新了我的“兰观”:可以先养石槲兰啊,这花不娇贵的,三天一周浇一次水就由它去由它开,如果忘了浇,十天半月不浇水也是可以的。天总要下雨的么,天会给它浇水。
他的话突然把我运送到热带雨林树冠上的兰花那儿——那树冠上生长的兰花,与文化人养的兰不同,也许还不晓得自己高洁,林间叶片淋下的滴雨便是浇灌,空气中的湿气,也可吸来做水用,一株株地开在树冠上,和各类的巢蕨、石蕨缠绕着树茎枝条,组成了热带雨林的空中花园。
被这空中花园的远景鼓舞,便就近去看养兰人的石槲兰。
养兰人用压制过的椰子壳给石槲兰做花器,棕的椰壳被压得紧紧的中间只有小小的间隙,一株石槲兰就从中间升起来,一般有五到十几只花蕾。看我只观多蕾的花,养兰人说:一株石槲能开七八朵花就不错了,再多的花蕾,懂养兰花的人是要掐掉的。其言平淡无情,亦如天地不仁。对初养花的我来说,掐掉花蕾,显然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不如听他的,选他掐得只有七八只花蕾的石槲兰。
那一次也买了一株石槲兰,也因初养有怯意。
养兰人并不介意,招手请我喝茶:一株也能开将近三个月的。看我选了有两三朵开花、其它还是花蕾的石槲兰,养兰人说。他还叮嘱我:花全开时,不要太多日照,放室内也可以,阴些花开得久。
顺着他招呼从容坐下,喝了他一碗茶——南方人喝茶,碗都是极小的碗,小小杯盏摆在他花市居中的窄门前的小小的几案上。暖壶是红色的,这暖壶与热水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吧?附近并无供热水的地方,想他一清早提着一瓶红暖壶穿过清晨的空气,心中有叹:此人待己不轻薄。他邀我同坐,也如聊斋的蒲松龄带茶水于市井,为的是听人说话。
有一次是抱着一株满盛了花的夏堇到他花店的。养兰人看看说:养了兰还养其它花做什么?
我答不上来,于是便继续看他是否有新鲜颜色石槲兰——我已在养兰人那儿买了开绿花、深紫花、紫花、粉花、黄花等各类石槲约十余株了——这会儿的我,已准备收全他店铺里所有石槲兰的颜色。细瞧只有一种白色的,我还没有。但其上只有一花两苞蕾,就犹豫着要不要买。
养兰人嘲笑我说:兰花是养出来的,难道你要我们养开花了你才养。我答:对呀,你养开花,我继续养继续开花的那部分。
一株石槲兰不过20元左右,其它兰花,比如卡特兰,某种文心兰都要上200元。养兰人建议我买一种开很大花,我看着极怪异的卡特兰——他把它当招牌摆店面前头有阳光的地面上。我答,我才开始养兰,不敢养娇贵的。养兰人也宽厚:嗯,等养出滋味了再来买。又特地到店铺里头提出一株兰花,油厚的叶子,极盛的苞蕾,但花还未开。养兰人说:它开了像玫瑰那样红呢。虽然不知他说的是玫瑰的哪种颜色,但冲着“玫瑰那样红”这样的形容,把它收纳在内了。
这“玫瑰那样红”的石槲,是我养复花的石槲中的一株,其它凋谢了第二年再复花的,是蕊白梢紫的一株。其它黄、绿、白、粉色的,都还藏在它的叶子里,也不知何时会突然抽出一高高在上的花葶来。但如此不经意地等,当也属养兰的滋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