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立在陵水东南海边的神龟山,因其外形酷似海龟,当地人便称为神龟山。千百年来,它像一位富有担当精神,永不换岗的忠诚卫士,忠心耿耿地守护着山麓下的田园庄稼,人畜性命。
我第一次上神龟山并在大山深处的褶纹间“修身”一段时间,是在2010年的8月初。记得退休的那天下午,我匆匆领了一本红皮退休证便解甲归田,告老还乡……一只孤雁在向晚的暮霭中与我相伴而行,它在没有星月的夜晚一路哀鸣,我如离群之孤雁在没有灯火的小径上一路落泪。闻“垂緌饮清露”之蝉,“居高声自远”,仿佛琴音袅袅,声声低吟,一时间恍惚生离死别。
第二天一早,我背起行囊,怀着对神龟山的虔诚敬意开始上山。沿着逼仄的山道蹀躞徐行,被花香簇拥的绿叶一次又一次亲吻着。夹道欢迎我的一片片林木龙干虬枝,蓊蓊郁郁,喷射出一种亘古常绿的青春活力,它威仪的身姿释放着上万年的厚重和安祥。
秋风在高天上放牧一拨拨流云,日光如瀑,透过云罅间倾泻而下,把山谷中的潮气鼓荡蒸腾。我环顾四周,只见山峦迭起,“乱峰巉似槊”“巉绝称人意”,嵬嶷峣屼,万千气象。我攀上山顶一巨岩小憩,仿佛听到大海平缓的呼吸,大山厚重的脉动,可谓“海酿千钟酒,山裁万仞葱”。顿时大有“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之感觉。
大凡为山,都有一个故事。神龟山的传说更是美丽浪漫。相传在很久以前,神龟山一带地区常被海啸摧毁田园村舍,吞噬人畜性命,民不聊生。一只千年老海龟常因人间的这一疾苦落泪。在一次大海啸发难之前,这只老海龟便毅然爬上海滩,伸展四爪仰天长叹,哀求龙王发善,莫再兴风作浪,殃及良民。而龙王似乎没有听见老海龟的悲悯呐喊,依然我行我素,该发难时仍发难,捣得生灵涂炭,白骨盈野。无奈,老海龟只好以身殉民,毅然化做一座能抵挡万丈狂澜的巍巍大山,成为海啸逾越不过的天然屏障。从此,神龟山下草木峥嵘,人丁畜旺,果实丰盈仓廪,鲜花香远溢清。千百年来,当地人一直把神龟山当作神来敬仰,从没有人到山上砍伐一草一木。神龟山也成了本地动植物繁衍生息的乐园。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在《树木》一文中写道,树木是神物,谁能同它们交谈,谁能倾听它们的语言,谁能获悉真理,它们不宣讲学说,不注意细枝末节,只宣讲生命的原始法则。我一边想着这位“诺奖”作家的话,一边端详神龟山的林木,越看越似神,每一棵都具有高贵而典雅的气质,它们盘根错节,相拥相携,寂寞的时候借海风的手为自己哗哗鼓几掌,让智者为之顶礼膜拜。
置身于神龟山这超凡脱俗的空灵和静谧之中,仿佛人的灵魂也得以洗濯与净化。看着神龟山,想到了大自然永远是人类的老师,更是作家们的精神领地,应该多些去感受大自然血脉的流动,聆听大自然最微妙的声音,去解读她的语言,感知她的情感,以触发内心最敏感的情怀,为大自然而歌,为大自然而写。
下山时,我回首神龟山,它依然那样凝重,苍碧,在落日的余辉中挺立腰杆,立地顶天,默默守望。像哲人凝眉沉思,像先知欲言又止。
在夕阳将坠之际,我看见晚霞与云影、树影一同聚焦在我初进山时邂逅的那位守山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如面前这座沧桑而神奇的山岭更加端庄与慈祥。他把自己的全部生命种在了山里,用苦涩的汗水去浇灌它,滋养它。据悉,守山老人前两年弥留之际还嘱亲人把他埋在山脚下,说是下辈子还要看山护山守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