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吴军
大画家齐白石非常喜欢芭蕉,他曾经画过一幅名为《雨后》的水墨芭蕉图,上面还题了这样的诗句:“安居花草要商量,可肯移根傍短墙。心静闲看物亦静,芭蕉过雨绿生凉。”
芭蕉过雨绿生凉。
这样的诗句写得真好,读来仿佛绿意盈盈,清凉阵阵。
的确,绿意生清凉,尤其是在雨后。
想起在一本书上还看过齐白石画的另一幅芭蕉图,画的是很大的一片芭蕉叶子,墨色酣畅而浓郁,湿漉漉的绿意有力透纸背的汪洋恣肆。在芭蕉的叶柄之处,有一只小蚱蜢在轻轻爬动,一对触角非常可爱地翘着,仿佛是在啜饮着芭蕉叶上清凉的水珠,又仿佛是爬到芭蕉叶上享受一片清凉。这样的画面动静相融,笔墨所到之处,既有酣畅淋漓的狂放,又有精雕细琢的细致,真的是情趣盎然。这样的芭蕉图让我总是忍不住想起儿时的故乡,想起旧时往事的温馨与亲切。
小的时候,邻居的家门前也长着一丛芭蕉,长得非常高,小小的我和小伙伴们每次站在这丛芭蕉的面前,总是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上面的芭蕉叶子,那一片丰硕而阔大的绿,总是引得我和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地说笑。每次从外面回家,远远看见那一丛碧绿的芭蕉,心中就会生出无限的喜悦。那丛碧绿的芭蕉旁边,是邻居家的两扇木门,这两扇木门用红漆涂成了红色,和芭蕉的碧绿相互映衬,红绿相映,让我觉得即使日子很清贫,但是,每天也总是有缤纷绚丽的色彩存在着,并不是那么单调和乏味。那时,我总是以为,在红尘中,只要常常能看到那样红绿相衬的美丽色彩,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记得那时,我家的院子前面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春天,桃花灿烂,花香弥漫。夏天,麦子收割完毕,桃子熟透了。我喜欢爬到桃树上,站在桃树的树枝间,笑呵呵地摘桃子,小伙伴们就站在下面,仰着头,伸着手,不时地喊着我的名字,等着我把摘下的桃子扔下来。我站在桃树上,一下子就能看到邻居家门前的那丛芭蕉,绿意盈盈,我就会呆呆地看着碧绿的芭蕉,竟然把摘桃子也忘记了。
那时的夏天,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家总是喜欢把小饭桌放在邻居家的那丛芭蕉旁边,邻居家也总是喜欢把晚饭端出来吃。两家人有说有笑,吃着晚饭,笑呵呵地说着话,在芭蕉的碧绿和清凉里,晚饭就极其愉快地吃好了。在那样宁静的乡村的日子里,街坊邻居相处得非常和谐而融洽,虽然并不富裕,日子过得就像芭蕉那样,在风风雨雨里被吹打得来回摇摆,也在风和日丽的时光里安然成长。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传奇色彩,然而,却宁静而踏实,有着芭蕉那样的惬意清凉。长大之后,我在待人接物上依旧保持着这种宁静的清凉。我觉得,在宁静的清凉里,才有绵长的情愫和真意。
现在,我生活的小区里也栽有一丛碧绿的芭蕉。因为这丛碧绿芭蕉,我竟然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区,觉得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弥漫着宁静的清凉。我常常希望能和我的朋友在这里不期而遇,然后一起去这丛芭蕉的面前微笑谈天,静静欣赏。我觉得,竹子是旧日那些清高而孤傲的文人,牡丹是雍容华丽的贵妇人,荷花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水仙是窈窕而清雅的女诗人,而芭蕉却是宁静含蓄而又情怀如水的古典女子。芭蕉懂得安守一份宁静,可是,芭蕉也是飘逸出尘的,在芭蕉的婆娑摇曳之中,凉意阵阵,让人心生喜悦,在烟火人间里安然生活,不卑不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