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征桦
在野外空旷的场地上,凉风习习。四个文士坐在正中的榻上,一人沉思,一人执笔欲书,另外二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在这四个人的东边,有个高大的男子坐在凳子上,他一身骑士的装束,正在校勘着经文。他的旁边环立着一帮侍女和小厮。西边牵马的应该是奚官,他在等候着主人,显然,那个骑士装束的男子,是骑马来到这里的。
这就是《北齐校书图》绘出的场景,古人曾认为这是北齐画家杨子华的作品。第一眼看到这幅画,让我动容的是画中的人物的服饰和他们的样子。
北齐高洋是个行事荒唐、疯疯癫癫的皇帝,但是,在开国的初期,他厉行改革,劝农兴学,编制齐律,校勘五经诸史,也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情。天保七年,高洋下诏校订皇家藏书,以供皇太子览阅,樊逊、高乾和、马敬德等十二人同被尚书召集一起刊定古籍。我想,画中的五人,一定就来自于这几个校书郎之中,也许他们在宫中整理书籍很久,感到有点疲乏了,故而相约出来走一走,但任务重,时间紧,即使是出来饮饮酒,吹吹风,也不会忘却手头的工作。
四个文士披着纱纶巾,内露有襻带的“两当”,着上领袍、皮靿靴。从后面看,透过轻衫可见背部的背带和裸露的肌肤。女侍们梳着双螺髻,抱着隐囊,侍奉左右,隐囊就是背垫,女侍们把它抱在胸前,随时让这些文士们靠靠背,休息一会。她们的肩上扎着纱巾,白绢裙淹没双脚,穿的都是当时最时尚的服饰。《北齐校书图》最初的原本产生于南北朝时期,距魏晋时期不远。当年的“魏晋风流”还没有被风吹雨打去,校书郎们袒胸露背不足为怪,他们生动的样子在后来人看起来,觉得虽有点放浪形骸,应该还是思无邪的。
孙位的《高逸图》却是另一种风格。
该画绢本设色,宋徽宗赵佶题名。图中画有四人,经后世考证为《竹林七贤图》残卷,他们是魏晋时期的高人逸士山涛、王戎、刘伶、阮籍,遗憾的是,因为年代久远,嵇康、向秀、阮咸等人物画面已经佚失。
四人都是穿着宽大的上领袍,骨骼清奇,袒露胸怀坐于地上,介然不群又散淡超逸,每人身边有一童子侍立,佐以蕉菊松石之衬托,全然是魏晋名流的风韵气度。年纪最大的山涛,坐垫最为华丽,他体态丰腴,头略昂起,高雅之气度呼之欲出。旁边的童子将古琴奉上,他正欲弹奏什么,是一首旷达恢弘之曲么?年龄最小的王戎,不修威仪,裸足而坐,摆弄着长柄如意,玩得入迷入神,书童离他较远,抱着书卷。嗜酒如命的刘伶呢,也是裸足的,他双手捧着酒杯,大概是醉了,回头欲吐,旁边的童子持壶跪接。对于这个酒后裸奔的主儿,这时大概是他痛饮初歇之时。阮籍的神情却不同,他手执麈尾,悠然微笑,身边的童子送上的是方斗。这次他没有作白眼,可能是心情不错吧。
高士们有飘然物外、清逸脱俗的一面,同时也有抑郁不畅、孤高傲世的情感。《高逸图》以高超的绘画技艺,表现了他们的个性,特别是通过眼神的刻画,达到了传神的效果。
《北齐校书图》流露出的是富贵荣华中的文人气息,《高逸图》则是突出高士的那种淡泊闲远、隐逸山林的志趣。看似描绘的是两个天地,其实它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文人的率性、风雅和俊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