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献平
红艳艳的果子,藏在稠密的叶子里。我竟然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在院子的左边栽种了一棵山楂树。因为那房子是父母分给我的,我又不常在家,院子里荒草较多,还有梧桐树、梨子树、酸枣树、苹果树,等等,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那一棵孤零零的山楂树。
我伸手摘了一颗山楂,擦了擦,放进嘴里,簌簌而开的山楂,起初是柔绵的,舌头一接触到果肉,就是一股凌厉的酸。
地上也掉了很多,我捡起来,叫弟弟的几个孩子,他们却都不吃。我说,这是很好的东西,中药。他们笑着摇头。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别说如此之多的山楂,就连酸枣、野葡萄和荚蒾,看到都会席卷一空,即使吃不完,也要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想吃了再吃。而现在的孩子们,却对野果没有任何兴趣,即便落在地上烂掉,也不会自己摘着吃。这或许是时代的另一种表现,当人们口腹满足之后,散落在山间野地里的果实,就真正地归属于鸟雀走兽和自身的凋零命运了。
前些年,秋天回老家,也总是会去对面的南山。最悲伤的一年,是父亲去世后。我和弟弟一直想给他找一个更好的安居之所,便开着车子,到山里四处转悠。从前总是光秃秃的山,如今到处都是深密的蒿草和荆棘,树木盘根错节,密不透风。弟弟说,以前的人还烧柴,现在都在烧煤气了,没人打柴,也没了牛羊,山上的草疯了一样,长得遮天蔽日的。
遇见一个地方,背靠山脉,地面平坦,前面还有一道起伏的山岭,之间是一条小河。弟弟说,这地方以前有人住家。果不其然,拨开冲天的蒿草,真的看到了老房子的遗址。再一边,居然长着一棵巨大的山楂树,上面的山楂异常稠密,压弯了树枝。我不由得惊叫一声:“山楂!”弟弟说:“这里多得很!”
还真是的,我低头钻出树荫,四处张望,只见一片山楂树,每一棵上面,都是已经红了的山楂,远看,就像是硕大的红花,围着绿叶,向着日光,炫耀自己丰盛的紫红。我摘了几颗来吃,还是很酸,但味道纯正。我以为这山楂是别人家专门栽种的,弟弟说:“先前倒是有人管,现在没人收,都掉在地上烂掉了!”我连说可惜。弟弟说:“要是咱小时候,别说这么红的山楂了,恐怕早在青的时候,就被‘洗’光了。”他说的“洗”字,是我们南太行当地的方言,意思是“摘”,等同于“洗劫”,多用来形容好玩的事儿。
回到家,母亲听说后,便拿了口袋,说:“要去摘回来。烂在那里,可惜了!”我说:“摘回来做啥?”母亲回称:“卖个钱呗!”我和弟弟笑着说:“不用,我俩给你钱!”母亲说:“你们给的是你们的,那山楂烂了可惜,卖个钱,也减轻了你们的负担!”
我和弟弟笑笑,帮着母亲拿了口袋,把她扶上车,到山里捡山楂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