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挑春卖花，是一件风雅的事情。

　　可惜，如今难以再现。现今之卖花者，多于花店之中；偶尔，街头卖花，亦是恰逢节日，应时，应景而已。提篮、挑担，穿街走巷，风情摇摇的卖花风景，也只能在历史的回望中，遥瞻了。

　　有宋一代，文风大盛，整个宋代，一派儒雅。其流风余韵，波及民间，故而，寻常之事，亦多存留一份骚人风致。

　　卖花雅事，宋人诗文中，多有记载。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七》里说，万花烂漫，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宿酒未醒，好梦初觉，闻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悬生，最一时之佳况。

　　马头竹篮，是盛装鲜花的工具。卖花人，将时令鲜花摆放在马头提篮中，然后，沿街叫卖。最有意思的是其叫卖声清奇可听，有音乐之美，而不是简单的吆喝。

　　由此可见，彼时卖花，不仅仅是一种商业行为，于某种程度而言，已然具有某种艺术韵味了。

　　词人蒋捷，有词《昭君怨·卖花人》，专写卖花人情状。词曰：

　　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帘外一声声叫，帘里鸦鬟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这首词，虽简单易懂，却情景毕现，极具画面感。卖花人，用担子挑着花，花色有红有白，品种繁多；挑担悠悠，穿街过巷，走了东巷走西巷；一边行走，一边还大声地吆喝着：“卖花了，卖花了……”竹帘内的丫鬟听到了，赶紧告知她的主人，并且询问道：“是买梅花，还是买桃花？”

　　想那宋人，真真是风雅，卖花人一路走来，一路花开，一路花香。仿佛整个宋朝，都花香弥漫，氤氲不散。而“挑春”二字，最是耐人寻味：担子上，挑着的是花，更是整个春天。春天，就在卖花人的花担上，绽放了。

　　此情此景，连那新婚不久的李清照，竟也情不自禁来了一首：“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减字木兰花》）

　　然而，有宋一代，最是妇孺皆知的卖花记忆，还是陆游的那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何其幽微，而又何其清新！一夜春雨，第二天的早晨，花香一脉，便在小巷里流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