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艳菊

　　镇上的夜晚灯火通明，街上喧嚣，比白天热闹，空气里弥漫着小吃食的浓烈香味。穿行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有一种恍惚感，像一场漂浮着的梦。

　　沿着这条热闹的街一直向前，在最热闹的四岔路口向东，有一条宽阔的通往城市的马路。拐上这条马路，走四五千步，往西有一条小径。走上这条小径，热闹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后。

　　此时，从漂浮的梦中醒来了，满眼满心都是清澈和宁静。这里最适合喜欢安静的人在夏夜散步。

　　小径两旁是人家的庄稼地，种着花生、大豆，朦胧的月光下，浓青青的，散发着茂盛生长的气息。往前不多远，夜晚的朦胧里也不禁让人眼前一亮，那是一个小小的荷塘。每次来这里，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描写就会浮上心头。眼前这个寂寂无名的小荷塘的美仿佛是从朱先生的文章里走出来的。

　　荷塘边上有几丛淡墨似的芦苇，月光下影影绰绰的，像极了竹子，闲闲的几笔，点缀得恰到好处。让这个静谧的荷塘不仅涌动着诗情，还流淌着几分画意。

　　绕着荷塘四周修了两米左右宽的木栈道，有三五个人绕着荷塘漫步，静悄悄的，无人高声语。木栈道边上摆放着几把长椅，也有三五人静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夏夜的荷塘之静之美。

　　白天下过雨，夜晚的荷塘边尤为清凉宜人，淡淡凉风里的荷香环绕在人的鼻翼间，仿佛雨后挂在叶子上的露珠，有一种清澈灵动的质感，一伸手就捉得着似的。站在荷塘边，深深地一呼一吸，人瞬间就清澈通透了。

　　时不时地，荷塘里响起几声蛙鸣。顺着声音找寻，荷塘又是一片寂静。想起那一年，在城市久住的亲戚一路辗转，风尘仆仆特意赶来镇上听蛙鸣。苍苍白发的老人在熟悉的蛙鸣声中眼含泪水，激动地讲述年少时的乡村往事，悠悠的田园气息在清凉的夜色里回荡。

　　老人由蛙鸣想起另一种早已稀缺的昆虫——萤火虫。萤火虫亦是少时岁月夏夜的朋友，天幕暗下来，它们就在草丛里起舞，像天上的星光落在了人间，给平凡朴素的日子增添了趣味诗意。他慢慢念起一首诗——“纳凉须把绮窗开，忙煞群童去复回。制就纱囊贮萤火，高擎罗扇待飞来”，然后激动地告诉陪在旁边的几个小辈，说他小时候的夏天正是诗中情景。

　　我年少时已很少能见到萤火虫了，对萤火虫的认识多是通过书本、影视剧，还有长辈们的讲述想象的。囊萤夜读，“天阶夜色凉如水”，萤火照路……影视剧中，萤火虫总是扮演着浪漫的角色，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用它们作为道具，把爱情的浪漫在天地间铺洒开。

　　我一边遥想着萤火虫在人间的浪漫故事，一边在长椅上坐下。仰头看月色正好，想到最近读过的一首诗，便默默念着：“碧天初过雨，露坐纳凉时。夜静月光朗，风吹花影移。蛩声鸣暗水，萤火落疏篱。坐久清宵寂，荷香满曲池。”

　　念完，正暗自叹着如今再无“萤火落疏篱”的遗憾，这时，一声“天哪，好漂亮”的惊呼打破了惆怅和寂静的夜色。

　　顺着惊呼望去，影影绰绰的芦苇丛里飞着几个淡绿色的小亮点。一时间，吸引了荷塘边散步的人们，大家急切地想奔过去，又怕惊扰了小亮点，不约而同地踮着脚尖往芦苇丛那边去。

　　“是萤火虫。”“今晚太幸运了，多年没看到了。”有人忍不住悄声说着。

　　面对这不期而至的浪漫、难得一遇的情景，谁都没有举起手机拍照，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个淡绿色的小亮点把内心的角角落落都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