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立超

　　编者按

　　如果让你带着一部相机穿越回1939年至1945年的海南，你会用镜头拍摄什么场景，是琼崖抗日独立总队战士和民兵并肩抗击日寇，返乡琼侨为受伤士兵包扎伤口，还是日军强迫劳工在矿山没日没夜地劳动？相机胶片呈现的图像是最直观的历史资料，今天我们通过一组“新图”重读海南抗战史。

　　在海南抗战中，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斗争环境恶劣，缺乏基本的摄影器材和拍摄条件，留下的照片数量极少，这给宣传海南抗战的历史带来许多遗憾。近日，由中共海南省委党史研究室编撰的《海南抗战图集》正式出版。该书系统梳理海南抗战图片档案，收录珍贵历史照片、图表近400幅，部分照片是首次公开出版，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

　　铁证 

　　日军在海南使用生化武器

　　日本法西斯为了征服中国，不惜残忍地使用化学和细菌武器。日军使用霍乱、伤寒、鼠疫等菌种，还用装有糜烂性毒剂、刺激性毒剂、窒息性毒剂的化学弹药，毒杀中国人民。在海南岛，日军也多次使用生化武器攻击抗战军民。《海南抗战图集》中的一张照片拍摄的是1939年2月随日本军舰在海口登陆的“给水部队”。

　　这支“给水部队”实际上是驻扎在广州的8604部队的一支。8604是日军恶名昭彰的731部队四个分支机构之一，虽对外宣称是“华南防疫给水部”，私底下主要从事细菌及鼠疫实验。到海南的日军“给水部队”曾驻扎定安县，以海军名义设立“海军医疗设施”，实际上其开展的活动既与海军无关，也与医疗活动无关。该部队抓捕中国抗日人士，将他们作为细菌战研究对象，甚至经常进行惨无人道的“活体解剖”。1939年6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曾致电重庆卫戍总司令部：“日军利用夏初气候，派汉奸冒充难民，携带霍乱、鼠疫、赤痢、伤寒等细菌武器，潜入粤、桂、滇、蜀，伺机投放于我军阵地水质中，并兼探我陆、空军情况。其派往重庆、桂林、西安、金华、韶关等处者，已于4月16日分由海南岛、厦门、汕头、温州、汉口出发。”可见1939年6月海南岛上已有日军细菌战部队。

　　当时海南医疗条件落后，人们对日军的细菌战和化学战很难及时识别，但也有不少相关记载。1942年下半年，日军动用飞机、装甲车，向琼文抗日根据地大规模进攻，将树德乡划为“无人区”，实行“三光”政策，先是从空中轰炸，然后烧杀抢掠。《琼山革命史》记载：“日军还在大坡和树德等地施放毒气、毒药，致使许多抗日军民中毒、烂脚和拉稀而死，农作物也因此而枯死。”在乌坡地区（今屯昌县乌坡镇），日军放毒气造成1783位当地居民烂脚，这种溃烂久治不愈，且疼痛异常。今年102岁的海南抗战老战士符国冠回忆，自己曾被日军播撒的毒药感染脚部，伤口长期无法愈合。这些都是日军在海南岛开展化学战和细菌战的有力证明。

　　团结

　　兄弟一起参加云龙改编

　　1938年12月5日的云龙改编是海南抗战史上的一件大事。这一天，海南岛各地红军游击队集中在琼山县（今属海口市）云龙墟参加改编暨誓师抗日大会。改编后的部队番号为“广东民众抗日自卫团第十四区独立队”，冯白驹任独立队队长。上万名群众和各界爱国人士携带慰劳品、锦旗，敲锣打鼓前往祝贺，写着“抗日先锋”“人民救星”等内容的锦旗、彩匾挂满一路。关于云龙改编的各类文章，不计其数，遗憾的是，由于历史条件的局限，这场重要的改编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幸运的是，在筹备编撰《海南抗战图集》的过程中，儋州市委党史研究室原副调研员唐卓昌提供了一张非常珍贵的照片。这张照片是琼崖抗日独立队第二中队中队长黄正容（1904—1988）参加云龙改编大会后拍摄的，照片下有一行小字“中共广东省琼崖特委会红军改编琼崖独立队成立摄影”。照片原件由黄正容的孙子黄立才保存，照片上的黄正容装束有些奇怪，身上穿着崭新笔挺的军装，配皮带、武装带，这些都是云龙改编时国民党琼崖当局按照“合作协议”发放的，但帽子戴的还是红军帽。这种制式不一的装束，反映出琼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刚建立时双方仍处在磨合期，也表明了中共琼崖特委领导的琼崖抗日独立队在政治和组织上保持独立自主的决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黄正容的哥哥黄金容是儋县（今儋州市）革命先驱，兄弟两人都参加了云龙改编。黄金容1923年在广州法政大学读书时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4月他任儋县第一个农村党支部——光村乡泊潮党支部书记，并任儋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1938年12月，他率领儋县的100多人参加了云龙改编。海南抗战时期，他于1940年任中共儋县县委书记，同年4月前往光村地区组建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第六大队时，途经抱舍村遭日军袭击，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年仅38岁。

　　聚力

　　战时党政处的雨中宣讲

　　1939年2月，日军侵略琼崖后，中共琼崖特委和琼崖抗日独立队经过研究认为，应该大力动员群众，发展壮大抗日武装力量。为此，冯白驹赶赴位于定安县翰林乡的琼崖守备司令部与王毅会谈。出于琼崖抗日形势的需要，国民党琼崖当局同意独立队扩编，并采纳了相关建议，设立琼崖统一的战时政治工作机关——琼崖战时党政处。2月21日，琼崖战时党政处在定安县翰林乡成立，中共琼崖特委派有政治工作经验的干部王业熹和王均、刘秋菊、韩庆华等到党政处工作，王业熹担任该处组织科科长。《中国共产党海南历史》第一卷记载：“党政处经常组织抗日宣传队下乡，对广大人民进行口头宣传，散发传单、贴标语。逢纪念节庆日，这种宣传活动规模更大。”在党政处的影响下，全琼各县群众和武装力量抗日热情不断高涨。然而，此前相关部门一直没有找到战时党政处开展抗日宣传活动的资料照片。

　　在这次征集中，海南地方历史爱好者林芳华从1940年3月1日出版的《一年来之琼崖华侨联合总会》一书中找到了不少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团员拍摄的照片，其中就有一张1939年9月18日，琼崖战时党政处组织群众在瓢泼大雨中召开“勿忘九一八事变爆发八周年大会”的现场照。由于年代久远，加之当时图书印刷条件有限，照片较为模糊，但通过这张照片，仍能看到广大群众打着雨伞将会台围得水泄不通，台上一位主持人正在宣讲。这张照片充分证明：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下琼崖战时党政处的工作卓有成效，在中共琼崖特委的积极推动下，琼崖抗日斗争呈现蓬勃发展的局面。

　　抗击

　　缴获日军机枪、步枪

　　《一年来之琼崖华侨联合总会》一书中，还有另外一张珍贵的照片，照片说明为“琼崖自卫团独立队夺获敌人之战利品机枪及步枪”，照片上，两位战士站在缴获的枪支旁。根据照片周围的文字可以推断出：照片拍摄人员为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团员，拍摄时间为1939年底。从日军入侵琼崖至1939年底的10个月，中共琼崖特委和琼崖抗日独立队（总队）领导抗日根据地军民英勇抗击入侵之敌，积极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先后对日军作战70多次，消灭日军800余人，缴获了一批轻机枪、掷弹筒、长短枪和军用物资。特别是1939年9月2日，在琼山县罗板铺地区群众的配合下，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的第五中队进入罗板铺公路西侧高地伏击日军的运水车，激战半小时，全歼敌人，焚毁了敌人的运水车，缴获轻机枪一挺、各类长短枪和子弹一批。这挺轻机枪，是琼崖抗日独立队成立以来，从日军手中缴获的第一挺轻机枪。当时独立总队的装备极其简陋，许多战士还在使用粉枪和“单打一”（自制手枪，一次只能装填发射一颗子弹），能够从装备精良的日军手中缴获现代化武器，极大鼓舞了抗战军民的士气。这张照片不仅充分证明了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的抗战成绩，也有力驳斥了国民党顽固派对独立总队的种种污蔑。

　　由于琼崖抗战军民的顽强抵抗，日军入侵琼崖后，伤亡不断。尽管日本人全力开动宣传机器，鼓吹所谓“大东亚圣战”“皇军不可战胜”，在公开宣传中杜绝使用一切有损“皇军”军威的照片，通过摆拍等形式美化侵略行为，但难免有“漏网之鱼”。《海南抗战图集》收录了一张原载于1940年2月20日出版的《中国事变画报》（《支那事变画报》）第八十辑第29页的日军墓碑照。原照片说明为“在海南岛第一次攻略战中光荣捐躯的陆战队勇士之墓”。这张照片上的墓碑，戳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谎言。日军虽然可以凭借海空军优势，在很短时间内占领海口。但在琼崖特委的领导下，琼崖军民英勇抗击侵略者，日军在向海南岛腹地入侵时处处挨打，伤亡惨重。

　　支前

　　群众送粮支援抗日队伍反攻

　　在海南抗战的全过程中，中共琼崖特委始终坚持党的群众路线，获得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在部队遇到经济困难时，琼崖人民掀起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和拥军支前运动。比如，1941年至1942年，文昌县（今文昌市）普遍开展“一元一弹一升米”群众性捐献活动，共收到社会捐献的光洋近万元、衣服10万余件、粮油食品8000多担，以及可作为兵工厂原料的子弹壳2万余枚、废旧金属近千担。头苑乡的詹民生大姐经常主动接济抗日军民，一次捐献衣服25件；东阁乡良秋村的符和汉参加捐献竞赛，一次捐出70个光洋。

　　在《海南抗战图集》中，一张公债券是文昌人民支援抗战的生动写照。这张公债券是1942年文昌县抗日民主政府捐献委员会发出的，主要由群众认购，价值100元（当时法币），虽然金额不大，却饱含着人民群众对党和抗日民主政府的信任，以及打败日寇的信心。由于印刷仓促，或雕工文化水平不高，公债券上的“文献委公债券”被错误地雕成了“文献伟公债卷”，雕工急忙修改，但越改越乱，以致于“伟”字被改得涂成一团。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这两处小瑕疵，让在战火硝烟中发行的公债券显得更加真实宝贵。

　　海南抗战后期，侵琼日军的败势越来越明显，只能困守于沿海县城和较大墟镇，大部分乡村和山区是琼崖抗日独立纵队的活动区域。1944年12月，中共琼崖特委作出《关于加速反攻准备工作的指示》，号召全琼党政军民全力做好驱敌出琼、夺取胜利的准备工作。按照特委的指示，1945年初，海南人民再次掀起了支前运动的高潮。

　　《海南抗战图集》中的一张“送粮照”画面生动，照片原名为《给琼崖抗日自卫队送粮》，拍摄时间为1945年。这张照片1950年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绩展览会”上展出，1982年被收录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图集》，原件现存于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结合服装判断，照片拍摄时间应为1945年初，海南岛气温较低的时候。照片中的人物用扁担挑着箩筐，沿小路前行，箩筐里装着粮食，背景是延绵的山脉。队伍里都是裹着头巾、戴着帽子的妇女，还有人赤脚踩在碎石路上。这张照片捕捉到了琼崖抗战最动人的光影：人民群众将有限的粮食送交抗日民主政府，支援抗日队伍反攻，用扁担挑起了海南抗战胜利的基石。

　　①1945年，琼崖人民挑粮送交抗日民主政府，支援反攻。

　　②1939年9月18日，琼崖战时党政处组织群众召开“勿忘九一八事变爆发八周年大会”。

　　③1939年底，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缴获的部分日军武器。

　　④文昌县抗日民主政府捐献委员会发行的公债券。

　　⑤被日军强征的海南劳工，他们被迫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劳动。

　　⑥1939年2月随日本军舰在海口登陆的“给水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