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刘宁玥

　　11月19日中午，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华中师范大学琼中附属中学的宿舍里，高一学生符永裕匆匆吃完午饭，便爬上床铺，系上牛皮腰带，架起踞腰织机。彩线在他指间穿梭，黎族传统的大力神图纹渐渐显现。“客人订的围巾，得抓紧织完寄出。”自从在网络上走红，他的黎锦订单便接踵而至。

　　6岁那年，这位黎族少年打破了黎锦技艺“传女不传男”的旧俗，跟随外婆学习织锦。如今16岁的他，与这门古老手艺已相伴整整十年。他用热爱与坚守，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注入了青春活力。

　　打破陈规的织梦少年

　　符永裕对黎锦的痴迷，始于外婆指尖流转的光彩。

　　他母亲的娘家在乐东黎族自治县大安镇大炮村。外公是当地哈方言区的奥雅（黎族对长老的尊称），外婆则是村里公认的织锦能手。记忆中，外婆常坐在屋前，与村中妇女一边谈笑，一边织布。她手下的织物穿在外公身上，成为族群中传统与威严的象征。年幼的符永裕总蹲在织机旁，目不转睛地凝视。

　　“外婆，我也想织锦。”六岁那年的夏夜，他鼓起勇气说出心愿。“男孩子不能学，学了打不到猎物，捞不到鱼。”外婆坚守着“传女不传男”的传统。但符永裕没有放弃：外婆捻线，他就捡起散落的棉絮；外婆织布，他就蹲在旁边辨认图案。

　　经过半个月的软磨硬泡，外婆终于松口：“想学可以，但要耐得住性子。”从那天起，棉线与木梭成了符永裕童年最亲密的伙伴。他学习捻线、煮制天然染料、织平纹。每逢节假日，他便铺开竹席，在腰间架起织机，织坏了就拆，拆了再织，直到布面平整如镜。

　　一年后，他完成了第一件作品。“那是为家族老人准备的丧礼裙。按照黎族习俗，穿着这样的裙子送别老人，能让他走得安详。”后来，母亲穿着这条裙子参加仪式，符永裕朦胧地领悟到：黎锦不只是布料，更是黎族人的情感寄托。

　　博采众长的技艺淬炼

　　经过三年打磨，符永裕的双手已有了“手感”，织出的布匹平整紧密。十岁那年，外婆开始教他织图案。

　　第一堂课学的是乐东哈方言区的标志性纹样“乐东鸡纹”。从赭石色的鸡身到靛蓝色的鸡爪，经历了十几次拆织后，一只只昂首挺胸的鸡纹终于完美呈现。“阿裕学得很快。”外婆由衷赞叹。

　　这份天赋引来了更多老师的关注。村里的阿婆们对他倾囊相授，远在琼中的奶奶也传授了杞方言地区的技法。

　　十一岁那年，在琼中文化馆的黎锦交流活动上，符永裕遇到了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县级传承人王琼花。她被少年的热忱打动，当即收他为徒。此后每个周末，符永裕都会背着织机，从乌石赶到营根求学。在各种培训活动中，他积极向各地非遗传承人请教，逐渐掌握了五大方言区的技法。

　　随着技艺日臻成熟，他开始大胆创新：受文昌航天发射新闻启发，他设计出“火箭纹”；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七言诗，织进黎锦。“不用打草稿，心里想好字的结构，边织边调整就行。”如今，他熟悉百余种纹样，织锦速度是常人的四五倍，甚至成了当地织娘的小老师。

　　守护文脉的青春担当

　　走进符永裕的房间，仿佛步入一个小型黎族文化展厅：墙角摆放着十多年前的藤编摇篮，地上陈列着黎陶罐，墙上悬挂着“龙被”残片……这些老物件，都是他用织锦收入一点点收集来的。

　　10岁那年，他尝试将织锦过程拍成短视频发布上网。视频意外获得数万播放量，有人留言赞叹“原来黎锦这么美”，也有人咨询定制织锦饰品。随着视频播放量攀升至数百万，订单纷至沓来，求购包包、围巾、服装的客户络绎不绝。

　　骤增的关注度引发了他对“传承”的深思。“不仅要织得好，还要让更多人了解黎锦背后的故事。”他开始深入研究黎族传统文化，将老物件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最爱讲述的，是房间里那台花梨木踞腰织机的故事——木质支架被摩挲得发亮，牛皮腰带虽已磨损，却依然结实。“从最初不愿传授，到临走前亲手将织机交给我，外婆的改变见证了我的成长，也交付给我一份责任。”他有时会梦见外婆轻拍他的手背，提醒他要织得更好。醒来时他眼角湿润，只有继续织锦，才能让心情平复。

　　对于未来，他计划报考服装设计专业，将黎锦与现代时尚相结合。比如用黎锦纹样装饰卫衣，运用絣染工艺制作风衣，让年轻人愿意穿、喜欢穿。他还梦想攒钱开办黎锦工坊，“既要设置展示区，陈列老物件和我的作品；也要设立培训区，教授更多人织锦技艺，让黎锦走出海南，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