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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数千年灿烂文明的古老中国向来不缺乏历史,江南到漠北钟灵毓秀的神州大地亦不少姿态万千的园林,五十六个民族争奇斗妍的华夏沃土更催生出源源不竭的语言艺术。而经由犹太裔美国女学者舒衡哲教授敏锐的目光、严谨的推敲和细腻的笔触,历史、园林和语言艺术在位于北京西郊的鸣鹤园这一隅载有太多故事的土地上聚焦、融合,演绎并折射出至真至美而又耐人寻味的别样风景。
很难界定《鸣鹤园》(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6月第1版)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史料汇编、园林索引、散文游记、哲学思辩、主题诗摘……或许都有一点。每个要素都是从“园”点向不同角度延展开来的一条线,使得“园”的形象愈益丰满生动。览读之间,人不在园中,而是在更高处的时空大屏幕前,手执一柄遥控器,不时被眼前历历的过往所吸引。
鸣鹤园位于今北京大学校内,得名于清嘉庆帝之子惠亲王绵愉,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惨遭焚毁,20世纪六七十年代见证中国知识分子的“牛棚”岁月,始终默默注视着历史的兴替。1993年,在犹太裔生物学家和慈善家亚瑟·赛克勒夫妇的资助下,昔日的皇家园林遗址上,一座亚瑟·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落成并开放,以全新的方式纪念和缅怀着峥嵘岁月。
作为燕园记忆之一,作者的故园之旅由此开始。在一次次对过去的追溯、探访和考证中,她掀开历史的厚重帷幕,对园林和历史展开深入思考,关照和慰藉着那些在历史颠簸中饱受创伤的心灵。
艺术可以承载历史的创伤吗?翼然亭下晨读的少年,燕园林间漫步的情侣,博物馆内驻足的母子,他们或许都不曾想过。而这,恰是舒衡哲努力寻求解答的问题。
园林不仅是世间的存在,也能在人们的心里扎根。在作者看来,它是一个有形的物质空间,还是一个无形的精神领域。园中的山湖草木调和静动,愉悦赏客的同时,进行着神奇的心灵炼丹术。即使园林本身不复存在,化为被人遗忘的缄默的废墟,也仍能凭借支离破碎的文字和无限的想象力重获新生,点燃希望的火焰,在人们心中播洒思想的种子,延续对历史的种种记忆。
为了不能忘却的记忆,作者与周一良、陈阅增、陈振汉、季羡林一一长谈,仔细聆听、温和叙述了那段被破坏的快感笼罩和吞噬的日子。正如季老所言,“牛棚里制造的恐怖气氛,同佛教的地狱比起来,远远超过印度的原版”。在凛冽的寒风中,一些人憾然殒去,还有一些则像朱光潜和王瑶那样,透过默立不倒的翼然亭望到了冬日里依稀的暖阳,打开了通往内心的一扇窗户,凭借希望、忍耐与坚持熬过了可怕的严冬。亭顶消失的鹤影,早已化身自由的精灵,长驻在人们心中。
“总能寻到一丝嘶哑的声音,如果我们仔细聆听”———是的,复原一个园林需要在它沉默的土地上耐心地倾听,还需要为它枯萎的枝叶注入新的活力。人的心灵也需要一个空间从创伤中恢复,获得永恒的庇佑。最终,园林和博物馆相辅相成,结成共同唤醒往事的联盟,释放出了人们内心无限的空间。
历史不仅镌刻在满面沧桑的兔首、鼠首上,更记载于每个人心中。对历史的执著曾经是一种罪过,而现在,对历史的思考和珍爱几乎成为了一种美德。
《鸣鹤园》 [美]舒衡哲/著 张宏杰/译 张源/校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6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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