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岁月 　　张 璐 　　小径位于市中心，南北两面与之相接的，都是宽阔平坦的城市大道。　　 　　小径确实很小，不过两米多宽，百米多长。西侧，隔着窄窄的一带草地，有一溜儿院子的围墙从入口一直砌到出口；东侧，南端是密密的桃树林，北端是稀疏的杂树林。因为少有人走，所以虽然处于市中心，却显得简单而悄静。  　　我第一次走过小径是在一年夏末，那个时候，桃树林子已经挂满了青色的桃子，密密麻麻的，一下子就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了童年果园的美好里。那以后，我就坚持上班时候只从小径经过。  　　小径的两侧从一而终栽植着合欢树，不很粗大，但是在那个夏末一点也不比桃树逊色。粉粉的合欢花一簇一簇的，软软的，茸茸的，风一来，便在绿羽一般的叶子中间轻轻地打颤，像是隐在深闺不胜娇羞的女子。合欢的枝叶长势很好，把头顶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任它多么毒烈的太阳光，也不能完全照射到人的身上来。合欢的枝条一般都是极其优雅地向上扬起，但是长在低处的，却也有些掉落下来。最喜欢从那些低低的枝条底下走过，因为它们挡住了去路，走过时，不得不用手轻轻地撩起，待脸儿肩儿都过了，再轻轻地顺势放下，这一撩一放，自己的心头蓦地就平添了许多幽婉的诗意呢。　　 　　若是刚下过雨，再逢上初晴，灰砖铺砌的路面也是一道风景。因为浸了雨水，灰砖湿润润地，太阳光透过树叶，又漏到上面一些班驳的光影，亮亮的，还带着轻快的闪动，让人的心情异常清亮，脚步也轻快起来。　　 　　小径总是不乏鸟声。在晚秋，当劲风把每一根枝条扫荡得干干净净，便能清楚地看到鸟儿们的身影。它们忽而于路面上停立着啄啄点点，忽而于低低的桃林中来回穿行，忽而又倏地飞上高高的梧桐树梢，人的眼睛根本就跟踪不及。我想这里的鸟儿是长驻的，而且很有灵性，见我多了，便认识了我，许多时候，我的脚步都接近它了，它还丝毫不惊不慌，甚至故意仰着小脑袋，唧唧喳喳，像是与我对话。我很感激这些鸟儿，亏了它们，使得小径即便是在萧瑟的冬天，也仍然生动。 　　到了初春，小径的好就更不必说了。小径西侧那一带草儿绿得直逼人的眼睛，鸟儿更加欢快地鸣叫，围墙里的几株垂柳也终于不甘寂寞了，披着一身嫩黄的薄衫，对着这边招摇。每每经过，心头就会浮起苏轼那首《蝶恋花》中的句子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默默吟诵中，觉得那柳树仿佛就是一袭佳人，兀自晃动柔软的腰肢，不经意地，就把风情抖落到墙这边的小径上来了，惹得人啊、树啊、草啊、鸟儿啊，个个都血脉通通地跳。　　 　　小径东侧的景致也更让人喜欢了。桃枝满布着可爱的花苞，快一些的，粉色的瓣儿已经露出了头，隐隐约约地，有柔柔的香顺着轻风飘到鼻息里来，让人禁不住就想闭上眼睛，深呼深吸。更绝的，是桃树下面的草地，那肆意铺开的绿色之间，竟然有天蓝色亮闪闪的星星。仔细看了，才知道那星星点点的惊喜原来是许多小小的明亮的花儿，一时间，心里所有的烦忧就跑得不知去向了。　　 　　小径偶尔也会漾起暖暖的生活味道。或许会有一对老人，或许会有几个老人，并排却松散地坐在石头条凳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那滞缓的手势，浅浅的笑意，虽然笨拙并且淡然，却也足以让人的心里溢满温馨……  　　小径就是这么的美好，尺寸有限，却四季风景，像生活，虽然平淡，却充满了许多细小而美好的变数。 　　可惜的是，这条小径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了。城市交通需要四通八达，需要将南北大道连通，小径必须与南北大道融为一体，必须变得与南北大道一样的宽阔平坦。　　 　　已经开始施工了，工程队砌起了围墙，将小径遮了个严严实实。每天还要路过，路过时总是觉得遗憾极了。我还好些，听说，小径西边的居民楼里，一个经常在小径里面玩耍的男孩子，知道小径就要没有了的时候，难过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