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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君是驻馆诗人,住在馆中的地下室里,地下室外是燕山。
B君在馆里一住三年,其间来过无数的画家、诗人、音乐人,都不及其有艺术家的模样:蓬草状的胡子,狮子狗似的乱糟糟的及肩的发,眉毛浓密,长势甚好,仿佛正需要修葺的灌木丛,亏它下面还住着一双眼睛!
B君很穷,但他从不为此介意,因而也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地下室去外面工作。馆中年年都有新人旧人往来,弈棋饮酒,投壶流觞,古代诗人大都风雅如此,B君作为后代诗下门生,自当附庸。
B君生于湘楚交界处,那里自古出人杰,出灵地,也出怪事,总是大有意思。B君没怎么进过大学的门,不过好诗不是从大学校门里出来的,所以B君也欣欣然。他长年一件白底子蓝条纹的棉质衬衣,从年头穿到年尾,季节更替在他腿上,冬秋有灰的长裤,春夏有宽敞的大裤钗,怎么都能过。
这两年,艺术馆通了网络,与外面世界接了轨,写诗的B君就如鱼得水。以诗会友,B君天天在网上与诗友唱和,聊上个三五天,就能成知己,邀到京城来,“看不看故宫,你定;想不想逛王府井,你说了算;想爬长城?下次吧,实在太远……”诗人B君的粉丝越来越多,从北京城里来,从天津来,来的都是年少的好诗的女孩儿。见了B君,都觉得像,就是那个想像中的诗人的模样。
去年秋天,我有幸和我家小猪的朋友一起吃饭,其间见过B君两次,带着不同的个两女孩儿,皆称正在热恋的女友。两个女孩儿性情、装束反差很大,显见得B君在恋情上也是博采众长,大抵将来可作诗的灵感。
今年夏天,诗人X君来看望小猪时,与X君相识多年的女诗人作东请客,邀了B君一起。B君带了一个与去年完全两样风格的女孩儿。女孩儿酒量很好,啤酒喝了一瓶再叫一瓶,笑得也豪爽,席间B君亲她,也不顾了旁人,大家也视若无睹,不觉新鲜,都九零后出生的人,计较什么?
B君颇具好莱坞明星的气质,蓬草状的胡子与乱窜的发其实顶重要。去年冬,馆里有人突然想起拍电影,拍馆里艺术家们的纯粹“艺术”生活。筛来选去,觉着B君最像男主角。B君左看右看,也自认是该片男一号的不二人选。
电影开拍了,大冷的天里,B君着薄薄单衣在后山上行走、奔跑,或者干脆摘几朵野花,横躺在水库边上的草丛里,说些关于爱情的台词,台词都酸,譬如“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就是我给她打一个电话,不接,再打;怎么才算爱一个人呢?就是我给她打一个电话,不接,再打,还不接,再打……” 而后,镜头里的B君继续横躺在水库边上,很惆怅地仰望着天空,眼神迷茫,这是导演塑造的诗人的形状。
我没读过B君的诗,据称其诗兴甚浓,一首长诗,拈断数根胡须即成,实是天赋异禀。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愚钝的人,对于诗,始终不懂。都说写诗的人,得有慧根,能从“一颗沙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野花里看出一个天堂。”无论如何,我是不能从一颗沙里看出一个世界的,顶多能看到一片沙滩。
午后,在馆前的长廊里听B君谈诗。B君说写诗需要四处行走,需要流浪的心。我不懂,回家问小猪,小猪眼泪都笑了出来。其实,我知道小猪写诗,与B君完全不同,B君诗外,有许多附丽,包括蓬草的发,饿过的体肤,无数的女人的眼睛。而小猪写诗,不过像他平日里低着头行走那么自然。有时他的诗,很难产,如牡蛎肚里的珍珠,三年,五年,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孕育成功,不过他总能耐得住性子,持续地写下去。
今年七月,B君跟小猪说,他想办个个人作品的研讨会,让小猪帮他筹办、主持。小猪恰好有别的事,很忙,就荐了另一女诗人帮他。也不知B君的作品研讨会最终办成了没有,假期休满,我就回了海南,一晃,已是深秋。
[ 人生况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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