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南日报记者  蔡 葩 　　王国宪先生集藏书家、学问家和出版家于一身，他的社会活动家的身份也不可忽视。他一生都在积极主导或者参与海南近现代史上重大的文化事件和公益事业，对海南文化、教育、医疗、出版等事业居功至伟，而他对海南文献的整理和出版，成为岭南一名重要的藏书家和出版家，为整理和保全海南文献贡献了毕生才气和精力，是海南近现代史不可绕过的人物——— 　　王国宪（1853～1938），原名国栋，字用五，又字圣轩，号尧云，晚年号更生老人。原籍琼山县昌兴图青草村（今属谭文镇），后移居琼山县府城。7岁考中案首（秀才第一名）。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考中广东第一名优贡，后在广州广雅书院深造。曾任广东省乐昌县教谕、广东省议会议员等职。归琼后，先后掌教经研书院、琼台书院。1917年，任琼山中学校长。1923年参与创建私立琼海中学（今海南中学），担任校董和国文老师。建校初期，不领薪金，义务教学。平生博览典籍，通晓文史，热衷地方文化事业。曾在五公祠创办泂酌亭诗社；主持募捐重修琼台书院及苏轼、丘濬、海瑞三公祠；在府城大路街兴建纪念明代丘濬、海瑞、钟芳、许子伟、郑廷鹄的五贤祠。自民国初年起，便以搜集刻印明清两代海南先贤遗著为己任，先后主编、校订、出版《海南丛书》16本，编辑出版《海忠介公年谱》、《丘文庄公年谱》，修纂《琼州府志》、《琼山县志》、《儋县志》、《王氏合族大谱》、《王氏经籍志》、《读书日记》、《琼台书院志》、《琼崖耆宿集》等，又搜求宋代《苏文忠公海外集》、《白玉蟾真人集》和明代陈是集《南溟诗选》、海忠介《备忘录》等书校点补刊行世。 　　2012年清明时节，我们沿着琼山府城一条古老的石板小巷，寻找王国宪先生(1853年-1938年)在此终老的故居。这条街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叫达士巷，明朝以降至清末民初，这条街可谓名人众多、“达士”云集：岭南大儒钟芳进士、学问家郑廷鹄、郑宗结等，都曾在这条老街上生活和著述，而王氏一家从王承烈到王国宪，他们都在这条文脉不断的古街上建屋立业，传承家学，交游之广，朋友众多，为后世所称许。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一片破败不堪的断檐残壁，却曾是整个清末民初琼崖学人喜欢汇聚的地方，思想的交流，文化的碰撞曾在这里擦出火花，很多海南近现代史上富有建设性意义的文化事件是在这里酝酿而成的。 　　此刻，我和王懋金老人相约而至，看望这座令人感怀不已的故居。她是王国宪的曾孙女，已年过古稀，退休教师。几年前，她曾领着我来到这座故居，向我叙说这座让她魂牵梦绕的老院子。她说，1938年曾祖父去世时，她还不到两岁。家族口口相传中的曾祖父虽名满琼州，是一个学问家、收藏家，学识高又有善良的心，资历老却又愿意和年轻人在一起，因此，达士巷的王家总是宾朋满座，人们总是高兴而来，乘兴而归。令人难以设想的是，曾祖父似乎永远有时间与人交谈，却又不耽误自己手头堆积如山的文字活；他有超乎寻常的能力去参加海南当时几乎有影响的大事。他的存在对琼崖人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一种精神的流向。尤其吸引学子的是，在故居中那座积淀了王家世代书香的“百诚书屋”是琼岛最大的私人藏书屋，有三万多册，这个数量在当时的岭南也算是规模较大的，而且很多藏本都是祖辈留下的手抄孤本，更显得王国宪藏书的珍贵。 　　家学深厚，少年聪慧 　　王国宪又名王国栋，字用五，又字圣轩，号尧云，晚年自称更生老人，原籍琼山县谭文青草村。是清嘉庆六年(1801年)举人、琼台书院著名掌教王承烈的曾孙。海南文史专家周济夫先生曾考证，王氏先祖王曾，是宋代名臣，官至集贤殿大学士；王曾之六世孙王义，宋末登进士第，官至侍御，因直谏获罪而谪居于琼，这就是王国宪家族的迁琼先祖；至明朝，与海瑞同时代的王家名后卫王原胜，海瑞曾为其主编之《王氏族谱》作序，称其为王氏之贤子，可见王家后裔书香持续；而到了清朝嘉靖年间，举人出身的王承烈获“海外清才”之誉，中举后便无意仕途，归而主讲琼台书院，影响甚大，有诗文集《扬斋集》传世，为其作序者即为曾孙王国宪，可见王家之薪火传承已越过古人所说三代无读书子的“君子之泽，三世而斩”的论断，到了王国宪这一代，薪火传承，反而成就其为集大成者。 　　王懋金老人说到，在重视家学传承的时代，少年王国宪心目中极其仰慕的人是他的曾祖父王承烈。清康熙四十四年(公元1705年)，琼台书院设立。书院设掌教一人，统管院务和教学。作为海南最高学府，琼台书院在选择掌教时，不仅要求掌教必须具备任劳任怨、富有管理的才能，还必须学富五车，精力过人，尤其重要的是，此人必须德高望重，才能谋其位，视其事。此时的王承烈任雁峰书院山长，为巡道周鸣銮所赏识，便“三顾草庐”延请王承烈任琼台掌教。《琼台书香三百年》（叶风著）记载，王承烈治学勤奋，“经义汉宋兼通，史学洞悉古今，理学恪守程朱，文学由汉魏六朝三唐两宋以及元明近代诸大家诗文集无不博览”。在任几年间，王承烈悉心授徒，慕名而从师者甚众。他最赏识的门生是韩锦云和郑文彩。韩锦云进士及第，授翰林院庶吉士，后来成为名御，膺封疆重任。郑文彩中式举人，出任雁峰书院山长。韩锦云和郑文彩感怀师恩，对王承烈永念不忘。 　　王承烈在琼台留下的文章气节和美好口碑，自小就在少年王国宪心中形成榜样的力量。良好的家风让他比一般的少年更早接受传统教育，心智更为早熟。多年以后，王国宪也在琼台执教，他的影响并不亚于名满琼崖的曾祖父。 　　广雅求学，接受新学 　　1892年，广雅书院创办的第4个年头，意气风发的王国宪跨海而来，到广雅书院深造，成为琼崖学子倾慕的对象，而此时的王国宪已年近不惑。以不惑之身过海求学，可见王国宪对新学所怀抱的不仅仅是学问的兴趣。广雅书院1887年由清朝两广总督张之洞在广州所创，与湖北自强书院、两湖书院（武汉大学前身），上海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并称为中国四大学府。张之洞主张“经国以自强为本，自强以储才为先”，广雅之定名，取义“广者大也，雅者正也”。 广雅诞生于清末中法战争失败之后，有识之士谋求救国图存之时；经历了洋务运动、维新变法，成为岭南文化中心。广雅之办学，旨在培养“知识广博”，“品行雅正”之人。广雅的盛名，对于孤悬海外的众多琼崖学子而言，无疑是富有吸引力的。  　　王国宪17岁时就参加府试，成绩优异，显露了少年的才识和聪慧。这一次负笈羊城，进入广雅书院，是因为仰慕广东得风气之先，张之洞广招天下贤才汇聚广雅，而广东名贤梁节庵、朱鼎甫也执教其间，这是最让王国宪十分向往的。他一进广雅，当时进士丘镜山见其学业优异，便已赞赏有加：“绍述先业，振兴绝学，维先生其人也。”王国宪果不负众望，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他参加甲午科秋试，获广东第一名优贡，名震岭南。 　　王国宪所处的年代正是清末民初各种思潮与运动风起云涌的年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历史时势中，王国宪和他那个时代的杰出学人一样，一边接受科举制度带来的功名，一边参与维新运动，接受时代的洗礼，在传统与激进的煎熬中度过自己的中青年时代。而广雅书院作为当时岭南文化中心的影响力，无疑在王国宪一生中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所身处的广州，聚集了当时岭南乃至中国最为活跃和开明的学人和革新人才，力图中国求变。广雅的创办人张之洞说：“中国不贫于财，而贫于人才；不弱于兵，而弱于志气”。 广雅书院的办学宗旨，在鼓励士人认真读书，砥砺名节，关心时务，吸收新知，并使他们能“出仕则为国家栋梁，为民则成为社会中坚”。  　　如果王国宪顺着科举功名，继续仕途，广雅学子也许便多了一名经国之人才，而海南，也许就此丧失了一位至关重要的文化遗产抢救者和传承者，那对海南而言，将是难以设想的损失。 　　遵循祖训，弃官回琼 　　宣统二年即1910年，王国宪特受四等嘉禾章和状，选授广东省乐昌县教谕；民国初期担任广东省参议员，积极参政议政，意气风发。然而，曾有一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理想的王国宪，几年后忽然放弃看起来不错的仕途，回到故乡海南潜心学问。对王国宪当年的选择，一直以来众说纷纭，不得其解。对此，王懋金老人解释说，王国宪是一个秉性刚烈、内怀热情的人。他告官回乡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不愿意与同僚合作，将鸦片进口作为广东的贸易手段，并从中渔利。青年时代，他就支持林则徐禁止鸦片的主张。关于是否禁烟，曾在朝廷内部发生激烈冲突。林则徐禁烟的命运世人皆知，而我的曾祖父，深知鸦片的祸害，坚决反对鸦片贸易。于是，40多岁的年华便告别官场，选择了一条“为民则成为社会中坚”的人生之路，一生矢志不移。 　　懋金老人说，回到自己家乡的王国宪先是主讲经研书院，后步其曾祖父王承烈后尘，在琼台书院任教。此后一生致力于海南的文化教育活动，成为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海南文化教育界开一代风气的重要人物。他对子孙的教育遵从祖训，是位严厉而慈爱的祖父；对社会大众，他则以海南学者为自觉，不遗余力地参与当时的社会活动，把自己全部交出去，却不愿意居功自傲。翻开清末民初的海南大事记，王国宪的名字几乎涵盖各个领域：大到文化、教育、医疗、出版大业，小到为一个医院院刊写发刊词，王国宪的影响几乎无所不在，令人高山仰止，永久追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