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两年来，内地电影市场呈现一个走势：好莱坞电影宣发成本越来越低，甚至不需要宣发成本，但票房收入越来越高；华语电影宣发成本越来越高，票房所得却越来越低。去年虽有《失恋33天》的“逆天”现象，但更多的却是华语大片在与“外敌”的对抗中败下阵来。就连张艺谋倾注了极大心血的《金陵十三钗》也没取得理想成绩，汤姆·克鲁斯的《碟中谍4》不费吹灰之力就与“十三钗”打了个平手。 　　按照中国电影市场的周期，春天是一年当中最为清冷的季节。好莱坞的超级大片要到暑期才会露面，华语片则以商业小片或文艺片为主。今年风向和格局大变：2月，中美双方就解决WTO电影相关问题的谅解备忘录达成协议，中国每年将增加14部美国进口大片，以IMAX和3D电影为主。好莱坞电影加快了进军中国的步伐：四五月间，《泰坦尼克号3D》《超级战舰》《复仇者联盟》三箭连发，在中国电影市场中掀起滔天大浪。同一时刻，中国电影则以“青年导演作品方阵”，包括杨树鹏的《匹夫》，宁浩的《黄金大劫案》，管虎的《杀生》，伍仕贤的《形影不离》，张杨的《飞越老人院》等，迎击来势汹汹的美国大片。 　　说是“迎击”，某些拜倒在好莱坞脚下的人肯定不愿意了：“你拿什么迎击，是一个数量级的吗？电影不相信民族主义！”没错，国产小片在吸金能力上确实没法跟好莱坞大片比，但再小的制作、再不成熟的商品，也有权利到市场中参与竞争。电影是商品也是艺术，投入了诚意、蕴涵了智慧的电影必有存在的价值，这与票房多少没有关系。 　　《匹夫》：有风格没逻辑 　　《匹夫》和《黄金大劫案》在4月23日同时上阵。两部电影都比原先宣布的档期早了一天露面，抢占先机的意图明显。《匹夫》是杨树鹏继《我的唐朝兄弟》后的第二部长片，黄晓明、张译、张歆艺主演，民间抗日题材。电影时有灵光闪现的桥段和攻其不备的台词。这是一部在布光、景别、场面调度上设计良多的电影，很多画面截下来就是造型感很强的油画。这是一部信息量很大的电影，你能想到的博取眼球的商业元素都有：结巴，馋嘴，娘娘腔，有情妓女，制服诱惑，杀鬼子如麻……笑料比较多，口味比较重，儿童比较不宜。 　　举凡年轻导演，你不用担心他们不认真对待工作，相反，他们很可能反复推敲、苦心经营、处处设伏，直到把一部电影填满塞紧，几成压缩饼干。然而问题也在于此，局部用力过猛导致整体节奏失调，叙事逻辑和调性紊乱。你不能一会儿荒诞一会儿现实，一会儿寓言一会儿史诗，一会儿蒙昧一会儿精明，一会儿童话一会儿神话，一部作品总要有一个大致统一的基调，来回穿越会把观众的脑子看乱。 　　《匹夫》前期的宣传攻势甚猛，最终收获了2535万元的票房。杨树鹏导演如果想在市场上有更大的斩获，首先得学会清晰、通顺、一气呵成地讲故事。否则技术上再精良，风格上再奇炫，也会让人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感叹。 　　《黄金大劫案》：有笑料没力量 　　在《黄金大劫案》中，宁浩没有再出赖以成名的绝技—————多线叙事，采取单线叙事的手法，讲述了东北沦陷期间，街头小混混“小东北”觉醒成长，最后成为勇士的过程。宁浩也放弃了黑色幽默的看家本领，借重了小品中惯有的东北式搞笑。跟宁浩前作《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比，这部电影信息单薄。如果说《匹夫》是用力过猛之作，这部电影就是用力不足之作。 　　宁浩摆脱“疯狂”的努力从《无人区》就开始了。只是，那部发力猛、调子“灰”的电影遭受了太多磨难，至今未能上映。这部《黄金大劫案》放弃了现实批判的诉求，靠玩逻辑和抖机灵起家的鬼才宁浩，交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商业片作业。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供他疗伤和喘息的中途驿站，决非他导演生涯中的大本营和终点站。 　　《黄金大劫案》和《匹夫》的共同特点是：杀日本兵如砍瓜切菜。这说明，意淫式抗日之风已经从荧屏吹向了银幕，就连宁浩这种草根出身、擅长自省的导演也没能免俗。事实上，题材处处受限已经严重影响了导演的创作心态和状态。以男人为目标观众的电影总是要追求戏剧化和重口味，而且离观众距离越近越刺激。然而这往往不被允许，传奇故事只能是：地理上往西部荒凉处去，年代上往万恶的旧社会去，事件上往怎么突破都不为过的抗日去。 　　宁浩靠之前的“疯狂”系列累积了美誉度，《黄金大劫案》又是商业片的面相，最终票房在1亿5左右，这已经是今年春天华语片的票房高点。如果没有三部好莱坞大片的夹击，宁浩有可能进入两亿元俱乐部。不过现实就是这样，随着美国进口片数量的增加，所有的华语片都无法躲开与之面对面的交锋。 　　《形影不离》：有个性没类型 　　这是伍仕贤筹备和构思了多年的作品，他一直在等待剧本和演员阵容的成熟，最终奥斯卡影帝凯文·斯派西和香港中生代影星吴彦祖担纲主演。看这部电影，你可能会想起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海扁王》，因为两片的主角行侠仗义时的造型有些“撞衫”。两片中模仿盖世英雄的都是平凡小子，本身在生活中过得并不如意。这部电影还有些像杜琪峰和韦家辉几年前的《神探》，主人公同样精神恍惚，与想象中的妻子和外人对话。它甚至还有上世纪末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第六感》的影子，男主角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分不清梦幻与现实。不过，《形影不离》决非上述几部电影的再传弟子，所有的相似之处都是两辆车街头偶遇，而非一路同行。 　　这部片不像伍仕贤前作《独自等待》那般时尚讨巧，它更多地触及了都市白领的内心病灶。天旋地转，并不是因为周边的高楼大厦有压迫感，而是因为你没有站稳自己的脚跟。进退维谷，并不是因为诱惑有多大、后果多严重，而是因为你骗不过内置的是非心。片中集纳了爱情、喜剧、动作、悬疑甚至神魔的元素，不能简单地归入某种类型，但这并不妨碍观众在看片过程中获得喜悦、感动和对自身状态的思索。 　　这是一部有特点的电影，但宣发羸弱，类型不清，没能催生澎湃的观影动力。更要命的是，《形影不离》5月4日上映，《复仇者联盟》5月5日出阵，一部小制作电影被一部好莱坞大片碾得粉碎，截至上周末只取得811万元的票房。 　　《杀生》：有品质无时运 　　管虎导演的《杀生》是一部寓言片，模糊化的时代和故事发生地，中世纪的黑袍加身，都有一种出离现实的感觉。但庸众绞杀另类的残忍和决绝，却又充满了现实的映照感。黄渤扮演的牛结实，是一个世外乡村里泼皮无赖般的存在，忍无可忍的村民们设计，并集体执行了这个计划，实现了萎靡其精神、消灭其肉体的目的。黄渤奉献了影帝级的表演，余男展示了非同一般的性感，管虎表现出了一个艺术家忠于内心表达，不为世俗左右的坚定的心。 　　这是一部形式和内容结合得很好的影片，即使达不到杰作的境界，起码也是一部优秀的电影。然而，这不是一部大众化的电影。首先还是类型不清的问题，观众不知道它的看点何在。其次影片的倒叙和闪回叙事，也足以把坐进影院的很多观众闪得思路迷乱，不明所以。这不是导演的错，他找到了最合适表达主题的手法。这似乎也不是观众的错，他们在爆米花电影和冗长电视剧的哺育下，剧情理解能力低下，稍微改变一下线性叙事，略加提升一下推进速度，就会出现理解障碍。 　　《杀生》的最终票房将在2000万左右，不甚理想。但这部电影是那种能够流传下来的电影，多年以后仍然会被很多人提起。它的票房不佳是由于生不逢时，非战之罪。 　　《飞越老人院》：有诚意无票房 　　张杨的《飞越老人院》有诚意，有痛点，却似乎少了些融化和摧折人心的技法。可能是导演觉得老人院里本来就愁云惨雾弥漫，不想弄得过于悲惨，因而选择了让老人们飞跃高墙、走向世界的励志化路线，多抒情而少泪点。每个人都有父母，每个人的父母都会老，《飞越老人院》是一针提醒剂，提醒我们回头看顾白发苍苍、心灵孤独的父母。这是一部社会价值大于艺术价值的电影，首周末取得350万元的票房。人们可能愿意去影院体味感动，但没有人愿意去接受教育，这是一个无情但确凿的现实。 　　《泰坦尼克号3D》在中国拿下9.6亿，复仇者联盟3.3亿，《超级战舰》3.03亿。面对好莱坞大片，除了宁浩成绩稍好，青年导演们全数失利。与票房成绩不佳相比，更令人忧心的是青年导演们创作能力的衰退。在现有的创作环境下，他们除了抖机灵和玩风格，似乎没法进行锐利、充分、酣畅淋漓的真实表达。再好的创意如果包上三层糖纸，反复做“无公害”处理之后，观众接受起来势必大打折扣。还是那句话，与其笼中养鸟，不如放归自然，让青年导演们自由驰骋和飞翔，他们才能充分伸展才华、个性和技法，中国电影才能创造未来的光荣与梦想。 　　四五月的内地电影市场，一边是好莱坞《泰坦尼克号3D》《超级战舰》《复仇者联盟》三箭连发，一边是青年导演杨树鹏的《匹夫》宁浩的《黄金大劫案》管虎的《杀生》伍仕贤的《形影不离》张杨的《飞越老人院》集体迎战 　　文\本刊特约撰稿 李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