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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米粉对我等独在异乡的湖南人来说,难以忘怀的是那舌尖上的故土记忆。湖南画家杨福音说:长沙米粉是长沙的一道风景,因为它蛮够味道。这是一个画家的记忆,更是一个画家的理解:那马路上,屋檐下,男男女女一堆堆蹲着,端起海碗,不修边幅地狼吞虎咽,这米粉,便是一份味,一种好。
我想杨福音也自然知道,长沙米粉的独特在于:米粉薄而透,简散原初,除米之天然,不着他味。而其用汤,却实为考究,或煲,或煮,无不花尽心思。用这千转百回独立孤傲的汤,入那薄而透亮简散原初的粉,遂成千味千寻的长沙米粉之独特风景。所以,杨福音无论是捉笔画画,还是走笔记事,也无不是这千转百回长沙米粉味道,分明满是人间烟火气,却又是一番空灵绝对的模样。尤其是他那前无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半叶兰”,更是叫人一番“好韵味”。
何谓“半叶兰”?这是我对杨先生所画兰草的敬称。古人今人画兰,大多叶姿曲折摇曳,或一株,或一丛,虽组合排列有变。杨先生画兰,却要简散得多,偌大的整幅画面,株兰难觅,仅见半叶,或叶尖,或叶根,那婀娜飘摇之风姿,大多化为空灵,在那一片或来时,或去后的空白中,叫人好一番猜想。更见风致的,是那原本一曲折兰叶,那曲折却消失在画面之外,唯留一空垂叶尖,叫人忍不住要将页面向上延伸,显出那兰叶曲折的样子来。而我想,这也正是杨先生欲要交付给观者的吧。于无纸处着笔,于无笔处得意。这,也就是“半叶兰”的味道吧。
杨先生写文记事,也是一番有情有味的生活模样,读书便写书,见人便写人,当然,吃一碗米粉便写米粉。那书,那人,那米粉便都有了味道。先生书读得纯粹,体现了一个士者的涵养和自觉。纳兰词、傅雷谈、尼采学、张爱玲和日本俳句,都是杨先生所爱。其中,先生推举的日本松尾芭蕉的俳句让人印象深刻:古池呀,青蛙跳入水里的声音。多好的句子,又是多好的画面。可以想象着深夜里杨先生读得此句时的激动呢!跳将起来捉起笔,要将那青蛙跳入古池的声音画出来!而对于张爱玲,杨先生的率真则叫人忍不住轻拍桌子而大笑几声:“……我想,要是张爱玲做我的奶奶,怕难得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吧。”不过,“难得”是“难得”,在杨先生看来,这“张奶奶”也有说得不错的地方:“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哈,这个,又是千味千寻的长沙米粉味道了。
喜欢杨先生的画和文,就像喜欢长沙米粉一般自然,所以先生这本新著《吾喜吾爱》便细读慢读了好些天。在先生的“半叶兰”画作中,有一个画面令我记忆深刻:在半叶低垂的兰草下面,一只鸟儿正闭眼儿打盹呢!自然从容,孤傲绝对。
杨福音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吴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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