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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5月29日 星期三      报料热线:966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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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中,那棵行走的树
———记海军驻永兴岛某部雨水班班长关延国
  关延国在水处理间查看机器运转情况。 本报记者 郑彤 摄
  压题照片:关延国顶着烈日为用水单位供水。 刘仲辰供图   下图:在码头防波堤上眺望永兴岛。 新华社记者 查春明 摄
  如果要用一首诗来形容他和他的战友们,我会首先从纯文字意义上选择莱蒙托夫的《帆》:下面涌动着清澈的碧流,上头洒着金色的阳光,而帆儿,却在祈求风暴,仿佛风暴里才有安详。   ———题记

  ■ 本报记者 郑彤 南海网记者 黄丹 通讯员 周强 刘仲辰

  “延国,你在部队上干的啥?”

  “接雨。”

  回家探亲时,常有乡亲们问起部队上的事,关延国的回答总是让他们惊诧。不少人以为关延国是因为“有军事秘密”而敷衍他们。

  是啊,工程兵、通信兵、汽车兵、炊事兵,甚至训犬兵,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可是,有多少人听说过雨水兵?

  在西沙永兴岛海军某水警区,就有这么几位战士。他们的任务是负责收集、处理雨水,供岛上官兵饮用。接了15年雨的四级军士长关延国是这个全军唯一编制的雨水班的现任班长。

  西沙追日

  绽放生命的热度

  生命的热度怎么衡量?六七十摄氏度的作业环境,记录着关延国和战友们青春的热度

  “咕咚咕咚”,打开岛上的直饮水龙头,接满杯,几位刚从训练场上进行完3000米和400米障碍考核的战士大口大口地畅饮起来。

  热!5月12日上午10时不到,升起不久的太阳已经把永兴岛烤得热气袭人了。即使有海风吹过,也是腻腻地黏上你的脸、你的腿、你的每一处肌肤、每一个毛孔。高温、高湿、高盐分、高日照,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在户外多待。

  就在战士们畅快饮水的同时,岛上一处处半封闭的逼仄地沟内,关延国和他的战友们正守在里面开放阀门,为需要加水的各单位按量供水。

  供的水,是雨水班战士处理过的雨水。

  用水是西沙的瓶颈,在永兴岛,水比油还珍贵。岛上有井,但地下水半咸半淡,难以饮用;淡化海水,成本又太高;靠船从海南岛运水,所需人力物力也不少,而且还要受风浪限制。雨水,自然成了这里最重要的淡水补给源。永兴岛机场的跑道和停机坪都有千分之五的倾斜度,向铺砌有1米多深渠道的一侧倾斜。雨水经引水沟流入机场南北两端的集水坑,再由水泵送往储水罐和地下水池,经过净化处理后,每年能提供8.6万吨饮用水,大大地缓解了从岛外运水的压力。

  关延国他们身处的地沟深约两米多,不仅潮湿,而且还因为空气不流通散发出阵阵异味。“现在还好,气温不算太高,地面温度还不到50(摄氏)度,地沟里的温度也不会到60(摄氏)度。再过一两个月,光地面温度能达到六七十(摄氏)度。”战士们说,高温作业对于他们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了,“很多时候,汗都没得出了,真正体验到什么叫热得能把人身上的油榨出来”。

  烈日下,地下作业艰苦,地上作业也不是件轻松的事。7个泵房、20多台水泵每天需要开关、检护;30多个阀门分布在盘根错节的近百条管路上,每天也要开关多次;20多个蓄水池每天也需要检查存水情况……即使雨水班的5位战士留下1人值班,4位战士各跑一段,也都要费些功夫。而且,那些巨大的储水罐有七八米高,战士们几乎天天都要爬上爬下,查看维护。暴晒下,这些储水罐上包括扶梯在内的每一个部件,很容易就能够烫疼战士。

  “最近班里只有3个人。有两位战友休探亲假了。”关延国说,每年的12月至次年的5月,是西沙的旱季,雨下得很少,雨水班的活相对轻松些。班里的战士就赶紧抓住这段时间轮流探亲,“雨季一来,想休假都不太可能了”。

  不过,有些话关延国没说。每年春节,因为上岛探亲的军属增多,供水任务加重,入伍15年,他的春节全部是在海岛上度过的。

  南海追雨

  集结生命的重量

  生命的重量怎么衡量?收集净化的120多万吨雨水,见证着关延国和战友们肩头的责任

  南海的雨季什么样?

  军旅作家、海军大校施昌学曾记录下了这样的“镜头”:来自西伯利亚的清冷空气和来自太平洋的强大季风,在南海合二为一,肆虐逞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中国舰艇编队迎头袭来。海上阵风达到11级,导弹驱逐舰像一叶扁舟,时而被掀上浪峰,舰艏底部的球鼻艏都露出水面;时而被抛入波谷,舰艏又完全扎进海里,变为“潜水艇”。1.5吨重的铁锚,被涌浪打上了甲板;上层的建筑有9处出现裂缝,厚重的钢制烟囱围壁被风浪扭裂。就连两万吨级的远洋综合补给舰的船体,也被狂风巨浪撕扭得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嘎嘎响声……

  不过,要问关延国和他的战友们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却是一连串台风、强台风、超强台风的名字:“启德”、“浣熊”、“凯萨娜”、“鲇鱼”、“康森”……“中心附近最大风力达12到13级的叫台风、14到15级的叫强台风、16级及以上的叫超强台风”。至于风力稍弱一些的强热带风暴、热带风暴、热带低压,“经历得太多了,都没去记名字”。

  之所以记得这么多台风,是因为对于关延国他们来说,如果说一次暴雨就有一个追雨故事的话,那么,每次台风的背后,都有一部惊心动魄的追雨“大片”———

  沉寂的夜,突然被一道闪电撕裂了,傍晚时分还有些温柔的大海,不再轻叩着礁石,用千丝飞絮在夕阳的金色大厅里与晚风、椰林一起轻柔地奏响曼妙的海韵,而是一下子如一个暴君一样,恶狠狠地指挥着一排排绵延不绝的巨浪,攻礁略岸,不粉身碎骨决不罢休。一场暴风雨猛烈地来了!

  这是1999年的一个夜晚。在狂风骤雨肆无忌惮地咆哮声中,才结束新兵训练被分配到军港保障队雨水班的关延国被班长喊醒:“快,起来收集雨水去!”当时,雨水班刚成立,只有班长和关延国两个人。

  “这样的天气,还这么晚,就不能等白天下雨时再接吗?”匆匆穿上雨衣的关延国刚带着不解与班长一起冲出屋外,便差点被风刮倒。弓着腰的班长一把拉住他,大声地冲他喊“侧着脸、眯着眼”。一瞬间就浑身透湿的两人艰难地在飞机场南北两端的泵房间来回奔波,展开收水作业。几趟下来,便是七八公里。

  关延国是后来才知道,在茫茫大海中的西沙群岛,竟然是有旱季、雨季之分的。如果不充分利用每一场能利用的降雨,尽可能地收集更多的雨水,储存起来,到了旱季,便可能出现水荒,“慢1个小时,就要少收几吨雨水呢”。

  也是后来,在见识了一个又一个的台风、强台风之后,关延国才知道,头一次碰上的恶劣天气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热带低压”。

  台风的威力有多大?

  2008年4月17日零时,原本风速就高达35米/秒的台风“浣熊”在接近永兴岛时突然提速到40米/秒,相当于肆虐的狂风挟裹着雨珠、枯枝、小石子,以144公里的时速在海岛上横冲直撞起来,碗口粗的马尾松被刮断,成片的抗风桐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墨的大海,也发了疯一般,甩起20米高的巨浪,砸上岸来。

  为了保障再三请战接雨的雨水班战士的安全,水警区后勤部特意安排了一辆车,护送他们外出作业。且不说战士们后来是如何匍匐式作业了。并不算长的那段路上,连汽车都随时有被掀翻的危险,而在战士们艰难地推开车门下车时,一扇车门竟然被风刮掉卷上了天。

  “要说不怕,有点假。在风云莫测的大自然面前,人们总会怀有敬畏之心的。不过,雨水在西沙可算是战备资源了,想想能为战友们做好后勤保障。我们很自豪。”说起一下雨别人往屋里躲,自己却要和班里的战友往外面跑,关延国的声音很宏亮:“15年来,我和战友们收集净化了120多万吨雨水呢。”

  120多万吨水,换作市面上常见的18升装大桶水,是6667万桶;如果用载重量750吨的“琼沙3号”轮从海南岛专门运,需要运1600趟。

  永兴追雷

  听见生命的力度

  生命的力度怎么衡量?轰鸣的机器声,回响着关延国和战友们步履的铿锵

  “嗡嗡嗡”,关延国的声音很大,但是在水处理间想听清他讲的话却是一件费劲的事,因为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就像一列老式火车在你身边呼啸一样。

  而雨水班的宿舍和水处理间其实就是一套房,水处理间是厅,两间宿舍的门只能起到“心理上的消音作用”。

  “通过积水坑收集的雨水经过泵房送往水池、水罐储存。用的时候,经过泵房按量抽到中间水池,再被送到这里。”关延国指着墙上的雨水收集流程图说,在水处理间,雨水要经过电凝、反应、沉淀、过滤、消毒五个程序净化,之后便可以送往净水池,通过供水泵房,供各单位使用了。

  这里的机器每天要轰鸣14个小时。但是每分每秒,都需要有战士在这里值班。因为,水处理设备运转时,不能离人,而驻军各单位要求供水、报告漏水的电话也会随时响起。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关延国和战友们却几乎人人练就了一门绝活:听雷。

  一旦外面有雷声响起,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机器是在轰鸣还是已关停,他们都会及时听到,并立即跑出去看看,看是否有雨下。

  “轰隆隆!”热带海岛的天,说变就变,5月11日下午,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突袭而至。但十几分钟过后,艳阳便又火辣辣地复出了。

  “太小了,根本收不到雨。”说起这场雨,关延国和战友们颇有些遗憾地解释说,永兴岛气温高、风力大,小雨甚至中雨下到地面往往还没流到引水沟,就被蒸发掉了。

  “别人当海军都盼着风和日丽,只有我们盼着狂风骤雨。”对他们而言,风雨越大他们越兴奋。

  翻开雨水班的营房值班日志,记者查到了最近难得的两次接雨记录,都是同一天的:“5月4日,2﹕00下雨半小时,7﹕00-10﹕00下雨。北集水坑收水至北1号罐(6﹕30-11﹕30,转至北2号罐),南集水坑收水至南2号罐(6﹕30-11﹕50,转至南1号罐),收水5000吨。”

  “这可是场及时雨啊!要知道,好几个月了,储水池、罐中的存水基本维持在七八千吨的样子。其间,多次靠‘琼沙3号’轮从海南岛补水。”说起4日那天的雨,关延国乐得合不拢嘴。他说,看到中央气象台5月3日下午发布的天气预报,称5月4日西沙有雷阵雨后,他立即和班里的另两名战友做好准备,等待阵阵雷声,那雨神的号角。

  不过,岛上的其他官兵们可不信什么雨神。在他们眼里,关延国就是雨神。因为,关延国和雨水班的战友不仅及时为大家供水,被问及会不会下雨时,关延国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彩,就能回答个八九不离十。

  小岛追云

  展望生命的高度

  生命的高度怎么衡量?那一朵朵小岛上空的云,激荡着关延国和战友们纯净的追求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在关延国读书的时候,这首《故乡的云》曾经很流行。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从这首歌里听出什么特别的东西,直到1998年底,才从福建宁德市职业中专毕业不久、在宁德市最大的一家机动车维修所工作的他离开宁德老家,入伍来到云飞浪卷的西沙。

  对于海军来说,大洋是真正的课堂,远航是最好的学校。但是,一结束新兵训练,完全符合水面舰艇人员身体要求、一直憧憬着到舰艇上当一名风光的海军战士的关延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分到驻永兴岛的后勤上,而且还是一个刚组建的“接雨的班”。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老兵们告诉他的一位憧憬西沙美景的上岛游客的“总结”,这个总结被随后的众多上岛者结合自身的亲历广为传播:“待上一天是天堂,待上一周是人间,一周过后是地狱。”那一刻,他突然希望自己就是一片自由的云,飞啊、飞啊,飞回家乡去。

  不过,当他跟着班长顶风冒雨接雨、处理雨水,极大地改善了驻岛官兵的用水条件,得到大家一连串的称赞后,当仁不让地成为全军第二名雨水兵的他,再次抬头看云时,发现西沙的云,飞翔的模样竟然是那样的可爱。

  哪片云像岛上的抗风桐,伸出歪歪扭扭的虬枝在天上屈曲盘旋;哪片云像一片巨大的椰树叶子,迎风招展地布满了一大片天空;哪片云又像极了齐头并进的舰队,壮观地聚集在蔚蓝的天空上……看得久了,看得认真并仔细记录、学习了,关延国渐渐地掌握了门道:“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那些在老家管用的气象谚语,在这里可不太管用。在南海上,哪种云有“雨水的种子”,风儿一摇,就会有串串的甘露从天而降;哪种云是“风的使者”,云儿一过,便有狂风骤起;哪种云就像旱魃,一现身,好几天都难得有雨下……关延国的“雨神”绰号越叫越响。

  卷积云、雨层云、积雨云……别人希望的是拨云见日,而他想的却是拨云见雨。云朵就像天上的浪,吸引着他的目光;浪花就像海里的云,锤炼着他的体魄。追云的关延国知道,他看的不仅仅是云朵,而是他从小到大的军旅梦。

  心有梦,不畏路远且艰。15年间,大路小径、椰林草地,一步步的丈量中,关延国走成了一幅海岛活地图:收雨管道更新时,关延国对着施工图一口气提出16条建议,让接雨工作省时省力……

  心有梦,苦中也有甘甜。15年间,开阀管泵、汲水给水,一次次的操作中,关延国学成了雨水净化专家:他设计的专用加水管,在管网没有普及到各单位的时候,解决了加水中的浪费问题……

  心有梦,幸福自来敲门。宁德市职业中专的小师妹在听说他的故事后,走进了他的生活,而且,非常支持他的工作。新婚后第一次上岛,所带的礼物就让关延国又惊又喜:听说在岛上,雨水班战士骑的自行车经常爆胎,她一下子带来了30套自行车轮胎……

  这些梦想的种子,撒入南海的云层,便能携雨而下,长成一棵棵会行走的树,生命之树,绿叶满枝。正如诗人特兰斯特勒默笔下的那样:

  有棵树在雨中行走,

  在倾洒的灰色中匆匆经过

  它有急事。它汲取雨中的生命

  就像果园里黑色的山雀

  雨停歇。树停止走动

  挺拔的躯体在晴朗之夜静静地闪现

  ……(本报三沙5月28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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