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雄要出一本他的舞台摄影作品集，样书就放在我的面前，封面是一幅黎族舞蹈的剧照，漆黑的背景下男女主角的造型，男主角身上的蓑衣，还有围着他们的像一朵朵荷花盛开的草笠，封面的题字是德雄自己写的，也是眉舒目展，神清气爽，看着便意意思思地不禁有一种喜欢。德雄让我写序，我是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的。多年前我就曾写过关于他的一篇文字，德雄看过，开心得不得了，说是写得好。其实我也是写出来让大家开心的，就像画画的随便的一幅速写，拍照片的随手的一按快门，写了就写了，没想过要做什么用场。和德雄交往，知道他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即使上天入地，横写竖写，我都觉得他的人会比写他的文字和拍的相片更生动。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德雄的摄影已经名气很大了。从中央到地方的报章杂志，三天两头常见刊有他的新闻或艺术的摄影作品，我和他也是几乎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那时他在琼海文化馆负责摄影。记得那年的元宵节，琼海举办很大的一次花灯活动，我们是在人潮汹涌的街头见的面，他刚拍完照从依着骑楼旁的一架梯子上下来，一件深色的长衬衣，已被汗水浸透，袖子卷过胳膊，挎着一个又大又沉的相机包，头发蓬松，肌肉壮实，举止谈吐，很是有些泥土气息，那是阳光里的泥土，年轻活泼，如火如荼。见了面，说了些鞋头脚面的琐碎事，一转身，他和他身上沉重的相机包一起就又消失在东奔西突的人流中了。

　　不久，德雄调来报社，我们成了同事，亦住的同一幢楼，我在楼上，他住楼下，每天一早，我去上班，见他已经拿着相机从外面回来了，我出去采访，晚上回来，见他又拿着他的照相机出去了。真的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角色，我嘴上不说 ，心里实在佩服。一来二往，终于知道德雄小时候最先是对画画有兴趣，他家住在潭门镇的乡下，每个周末，他为了到市里看人画碳画，要骑二十多公里的单车，到很晚才回去。他参加工作，最早是在公社里放映电影，放电影前总要有幻灯，那都是他自己画的。他还画电影海报，画壁报。于是对于线条色彩构图之类的，已经烂熟在心里成了一种本能，一种技巧，一种智慧，所以在摄影这个行业里，他总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举重若轻。凡有他的地方，就有风景，在不是风景的地方，也能够用他的感觉和镜头，捕捉出如梦如幻，如歌如诗的风景来。

　　听说琼海市那座著名的红色娘子军塑像，从北京请来的雕塑家正对人物的形象一筹莫展，后来得人指点找到了德雄，见到他拍的一张人物的形象，已是形神具备了，那位雕塑家看一眼，就忙不迭地说，就是她了，就是她了。现在的那座雕塑，每天接受着中外游人敬仰的目光，没想到她的身上，亦有着德雄的对美的理解和智慧呢。事后我问过他，怎么就那么巧地给你拍到了，他说就是感觉吧，一眼看去，就觉得她应该是一幅好的作品，没想到她可以成为这个样子。一件本来可以张扬得声裂金石的事情，却让他说得云淡风轻，婉顺自然，他的那种对摄影艺术的感觉，实在是有些斤两。

　　德雄学过绘画，也学书法，在摄影之余，他也会画一些油画。在我主持的文艺副刊上，就曾发表过他的油画作品，他在海边长大，他画的大海也是自有一格，有他自己的神彩。他是摄影记者，我是副刊编辑，他却常常关心我们副刊的文字，和德雄在一起，只谈文学，我们亦是会津津有味的。他知道什么是好的文章，什么是不好的文章，且句句都在规矩方圆之中，有时我想，德雄要是写文章，应该也是一位不错的作家。

　　德雄的这个舞台摄影作品集，收集了他的一百幅作品，应该只是他作品中的极小一部分。要给德雄写序，我在电脑上百度了，才发现籍舞台摄影而成集子的，德雄算是第一个，这本摄影集的分量便不同寻常了。对于摄影，我是隔行如隔山，想说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就是觉得唱歌就是唱歌，跳舞就是跳舞，没有胡里花哨，没有光怪陆离，平实，亲切，就像和德雄的素面相见，愿意一页一页地看下去，直到把它看完。读古诗里的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也只是平实，亲切，但却永远是代表无数时代的最高的艺术境界。德雄的舞台摄影作品，是艺术，也是历史。艺术的舞台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桃花谢了荷花开，在德雄的这个集子里，一页一页的都见证着我们这个时代文艺舞台的缤纷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