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接一个高三班，首先面临的是怀疑和试探，此时班主任也往往以一些果断的行为来彰显自己的风格。新旧交替，班主任和学生之间似乎在拉锯。我对班级情况稍作了解后，启动了“三把火”方案：循环滚动座位、事事有人管班级事务和每天早晨跑操。有一个名叫X的学生总是穿着一双拖鞋，跑了两天就没再去了。我到教室找他，他不在。有学生告诉我，他看打篮球。于是，我安排一个女生去叫他，他不来。

　　这不是有意作对吗？简直是“抗旨”！我只有亲自出马，看他是何态度。他总算乖乖地跟着我来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跑步？为什么总穿拖鞋？他的回答是：“到高三了，管好学习就是，你管那么多干嘛？” 这简直是直戳我的尊严，挑衅我的权威。我心理像捣蒜一样，但还是耐住性子语重心长地说了纪律是学习的保障、关注过程就是关注结果、高三需要强身健体之类的话。他一声不吭，我知道，他的沉默是无声的反抗。

　　以后出现的情况更糟，做操时他出了教室偷偷地溜走，上我的课时埋头苦干其他科目。我又找过他两次，每次他都不说话。可以想象，这是多么尴尬的场面。要误人子弟简单，要培养成才倒难，不管他了，看他能成什么气候。好心遭到怨报让人更加恼怒，我气乎乎地想着。

　　一天中午放学，雨还在下，路上有一处浅水滩。我低着头绕着走，无意中发现一只脚，脚跟肿大又开裂，不知是血迹还是污垢，已经塞满了裂口。抬头一看，正是我班的X同学。他不带雨伞，独来独往的身影又混进了人流中。啊，叛逆的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脚。我责怪自己，怎么没站在身后看过他呢？

　　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学生，当批评他时，他下巴前伸，瘪着嘴。小小的拳头总是握着藏在身后，一副不共戴天的仇视模样。那是一个暴力家庭的孩子，他把反抗带到了学校，也带进了生活。

　　《孔子家语》里记载了孔子误会学生的故事。颜回讨米回来煮饭，快要熟了。孔子看见颜回用手抓锅里的饭吃。一会，饭熟了，颜回请孔子吃饭。孔子说：“刚刚梦见我的先人，饭熟了，先祭奠他们。”颜回回答道：“不能用这饭来祭奠了，刚刚碳灰飘进了锅里弄脏了米饭，丢掉又不好，我就抓来吃了。”孔子感叹，要了解一个人不容易啊。

　　是啊，了解真相不容易。我们往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缺少静心的分析与思考，往往会被假象所迷惑，就像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即使观察过了，打探过了，倾听过了，也不一定全面掌握。

　　很多学生表现出叛逆和凶恶、狂妄和野蛮、愚昧和暴躁，这不一定是他的本质，可能是一种饱受不幸的反射，一种心有余悸的恐慌，一种人生不平的报复。动物都具有保护意识，正如墨鱼遇到紧急情况时喷洒黑汁。

　　有一则故事说，一匹烈马，让所有骑手都害怕，骑上它，它就狂奔不已，将所有骑手掀倒在地，就是靠近它，也会产生吓人的嘶鸣。后来，驯养人发现，它在圈里，一只小小的老鼠也会让它惊恐万分。驯养人耐心给它梳理毛发，喂食的东西也多，渐渐地，它恢复了平静。原来，它不是性格暴躁的马，而是紧张多疑，胆小敏感的弱马。

　　许多真相要用至真至诚的心才能体察到，当放下自我观念的时候，识别真假的智慧就自然而出。很多学生看起来是烈马，其实是一匹弱马。老师需要做的，是用耐心去了解他，用真心去相信他，用爱心去感化他。关爱学生，还必须先全面了解好学生。对叛逆的学生应该多一个见识，每一个叛逆的背后都可能有一段悲伤的故事。一个不经意的误会，会给学生心灵划上永久的伤痕。

　　老虎也会有细嗅蔷薇的时候，凶残和野蛮也会被温柔和美丽折服，这正是人性中阳刚与阴柔的矛盾统一。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可能穴居着一只猛虎，以己之力抵抗逆流。理性的启蒙、良知的传递、文明的呼吁，老师，可否诗意一些，成为散发幽香的蔷薇？

　　（作者单位：儋州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