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菜丛

　　芭蕉为文学遮荫。

　　写芭蕉的诗词很多，皆与孤寂相连，芭蕉叶大，盛载的除了露水剩下的都是孤寂。我查过《全宋词》，宋人在里面埋字灌墨，前前后后大约种有七十余棵芭蕉，枝繁叶茂，大多载愁。清人蒋坦《秋灯琐记》有闲笔：主人见园内所种芭蕉叶大成荫，秋来风雨滴沥，就题断句于叶上“是谁无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次日，见叶上有续句“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属于知识分子两口子打情骂俏。其实唐人早就道出“芭蕉叶上无愁雨，自是多情听断肠”，自己愁吧，千万别把芭蕉扯上。制绿帆而渡灰愁。

　　我只说两棵芭蕉。与愁无关。

　　王维当年有一棵芭蕉，栽在《雪中芭蕉》画里，栽后大家纷纷指责，“一棵芭蕉怎么能在大雪里呢？”双方都对。只是把形象思维弄成科普读物了。后来《渔洋诗话》里替他开脱“只取远景，不拘细节”。照我说，诗压根儿就不应像绘画那样谨慎。据说当年老舍让齐白石画芭蕉，白大爷就发愁过，他考虑几天：这芭蕉心刚开始是从左向右，还是自右向左？

　　我倒认为王维也是写实。因为我家院里就种有芭蕉，每年如果下第一场初雪，白中有绿，果真就有雪中芭蕉之景。只不过是王维把短暂复印成了永恒。

　　还有一棵芭蕉叫松尾芭蕉，是日本的俳圣。我少年时代读过他的俳句，还仿写过许多。有一年给翻译汉俳的林先生寄过，没有下文。芭蕉五十一岁病逝于旅途，留下最后的俳句是“切望于风雅”。

　　真正的风雅之士醉后呕吐也要捡个地方，冬天必须在梅花下，夏天在芭蕉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