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应峰

　　父亲老了，身体状况很不乐观，每况愈下。孩子们为生计奔波在外，尽管有心让父亲和母亲随他们同住，但父亲不愿离开老家，他说他离不开自己的根。

　　而母亲因一次意外滑跌，股骨骨折，虽然经过手术治疗，腿脚还是有了不便，路程稍远，就得借助拐杖。尽管如此，母亲还是担负起了照看多病多痛的老父亲的责任。就这样，两个不乐意离家的老人，互为依伴地待在老家。他们度日的艰难，可想而知。

　　但再怎么艰难，日子还是得过。不到迫不得已，父亲是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女带来一丝一毫不安的。每次通电话，父亲总是说，我很好，只是没有能力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都是知天命之年的人了，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我们兄弟几个有机会团聚的时候，谈论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希望父亲能多活些日子，等到我们退休了，还有机会回到老家陪伴他老人家。

　　父亲终于还是熬不过病痛。春节过后不久，父亲给四弟打电话，说身体极为不适，要去医院看看。那天下着大雨，四弟驱车叫上我，回到了乡下老家。我们抵达时，母亲守着父亲等在家门口，把去县医院所需的日常用品和证件都准备好了。

　　父亲看上去气色极不好，没有一丁点力气，垂着头坐在那儿。扶他上车时，他移一步，喘一口，停一下，很是吃力，那分明是一种疲惫不堪的感觉。

　　抵达县医院后，将父亲在病房安置下来。而后同四弟及妹夫商定安排好陪护的日程后，我握着父亲的手，安慰了几句，便一刻不停地返城上班了。

　　几天后，我替换四弟照看父亲。父亲情况好像没多大好转，四弟指着床头柜上的一堆药，让我弄清后，记得准时给父亲服用。

　　我很快进入了角色。将所有服用药的说明书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盯着输液瓶，守在父亲床前。也许是药水用得太多的缘故，父亲隔一会就要上厕所。我便一手扶着父亲，一手擎着输液瓶，在病床与厕所间来来回回。待点滴全部打完后，我将床摇起来，扶父亲坐好，然后打来开水，用矿泉水兑了一下，调节好水温后，将该服用的药粒一一递到了父亲手中。这个时候的父亲，像个顺从的孩童。

　　吃过饭前该吃的药，扶父亲半躺下，我根据父亲的口味到楼下食堂打来了饭菜。

　　天很快黑了下来，饭后一小时，我将父亲该在饭后服用的药让他吃了，再打来热水，伺候父亲上厕所、洗手、洗脸、洗脚，一切妥当，又将临睡前该吃的药也伺候着吃了，然后将床摇平，让父亲踏踏实实地睡下。

　　父亲一夜睡得安静。早上，伺候父亲洗漱后，我下楼买来一碗三鲜面，他吃了个精光。这一天，我守护在他的病床前，重复着昨天的事，在下午打完点滴、吃过晚饭后，他竟自己坐起来，给我讲起他过往的经历，嗓门也不见小，说到动情处，还很合时宜地发出感叹。同室病友看着他，说，这老头子命好，前两天看着不行了的，眼下又活过来了！像这样的话，能活到一百岁。

　　的确，在我陪伴的时光里，父亲的状况是有所好转的。精神好转，饮食也较正常了。我跟他说，如果感觉好一些，可以适当地慢慢走动走动。于是，周日下午，父亲扶着墙走出了病房。我要扶着他，他说自己能行。我只好在一旁看着，看他一步一步在长长的病房走廊里走了起来。

　　当父亲从走廊这头走向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在父亲的心里，只要亲情的支撑还在，他的精神就不会垮，他会在自己的生命象限里，不懈不怠地将脆弱的生命，努力地向前沿拓展、向远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