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生统

　　正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之美，首在西湖。西湖之美，既在游船画舫，也在湖光山色，还在历史传说，更在诗词歌赋。古往今来，在有关西湖的卷帙浩繁的诗文中，最超尘脱俗、脍炙人口的当数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首诗作于熙宁六年（1073），也就是苏轼因政见不合自请外放杭州，在通判任上的第三个年头。在杭期间的东坡，于公务之暇，去钱塘观潮，到灵隐听钟，寻幽访胜、流连山水，写下了许多名篇佳作。此诗描述的就是他与朋友载酒船上、泛舟西湖时的所见所感。诗的前两句写水光山色及晴姿雨态，首句写晴日照射下荡漾的湖波，次句写雨幕笼罩下缥缈的山影。据诗题“饮湖上，初晴后雨”，以及前诗“朝曦迎客艳重岗，晚雨留人入醉乡”（《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一》）可以看出，这两句诗呈现的是饮酒当天诗人看到的真实景观。诗的后两句没有紧承前两句继续写貌，而是略貌取神，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一空灵比喻描写西湖的神韵。西湖风光之美，可谓变幻无穷、美不胜收，晴日有潋滟之好，阴天有空濛之奇。推而广之，不同季节的西湖也各有胜景：春晓时，草长莺飞，画桥烟柳，云树笼纱；夏日里，荷花映日，莲叶接天，山色葱茏；秋夜里，平湖泛歌，桂子飘香，青松映月；冬雪后，断桥披雪，古刹映霞，红梅疏影……如此多样的美，如何将其表现出来，这是诗歌尤其是绝句很难解决的创作难题。东坡避实就虚，用绝世美女西施为喻，以少胜多，妙笔传神。西施无论是浓施粉黛，还是淡扫蛾眉，总是风姿绰约；西湖不管晴姿雨态，还是朝花夕月，都美妙无比。在这一绝妙的比喻中，绝世美女西施与绝佳名胜西湖，天然地绾合在一起，“要识西子，但看西湖；要识西湖，但看此诗。”（宋代陈善《扪虱新话》）将诗、景、人完美地统一起来，成为中华文化史上不可多见的人文景观。

　　历代文人对这首诗的评价极高。南宋诗人武衍评价：“除却淡妆浓抹句，更将何语比西湖？”清代诗人查慎行也说：“多少西湖诗被二语扫尽，何处著一毫脂粉颜色。”清代学者王文诰更称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这首诗产生的广泛影响和达到的高超境界看，这些评价都可谓深谙三昧、切中肯綮。

　　（作者系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海南省苏学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