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刘亭亭

　　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作为一种载体，酒可以承载放大人的情绪，酒的载体则是酒器。金庸先生在其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中，有一回曾写到“祖千秋论酒”，其中提到玉杯、犀角杯、青铜酒爵、古瓷杯和琉璃杯等多种酒器，从已有的考古发现和历史记载来看，小说中的不少酒器在历史上确有其物。

　　青铜酒器

　　早在先秦时期，酒和酒器就已出现，《资治通鉴·晋孝武帝太元三年》记有前秦秘书侍郎赵整所作的《酒德之歌》：“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仪狄先知。纣丧殷邦，桀倾夏国。”古人多认为最早的酒是杜康和仪狄所作，商纣和夏桀还因酒亡国。因酒亡国的论断有夸大成分，不过史书记载商人确实好酒，豪饮之风盛行，现存不少造型精美的酒器便是商人所铸。

　　商周时期的青铜酒器有饮酒、盛酒和温酒之分。《诗经》有云：“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礼记·礼器》又有：“宗庙之祭，尊者举觯，卑者举角。”其中提到的“爵”“斝”“觯”“角”和“罍”都是青铜酒器，从这些记录中可以看出，酒器不仅用于娱乐宴飨，还是体现礼制秩序和祭祀活动的重要文化载体。

　　爵是人们最为熟悉的青铜器之一，常被认作饮酒之用，像《笑傲江湖》中就写到：“饮这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但爵三足长流的造型其实并不适宜饮酒，倒是与爵常一起在墓中伴出的觚，因其圆口束腰的造型，更适合人们拿着饮酒。有学者提出爵只作为礼器使用，因用“苍璧礼天”，古人可能认为在祭天的时候酒要倒入玉璧的圆孔才能到达天上，爵的长流与玉璧的圆孔确实比较契合，由此来看，爵作为祭天的礼器比作为饮酒器似乎更具有说服力。

　　各大博物馆馆藏的知名酒器为数众多，像河南博物院所藏的商代鸮尊和中国国家博物馆藏的商晚期四羊方尊都是其中的代表：鸮尊为一站立的鸟形铜尊，鸮的头部微昂，圆眼宽喙，双足与尾撑于地面，整体以雷纹衬地，通体遍布形态各异的动物形象。此尊出土于殷墟妇好墓中，妇好为商王武丁之妻，曾受王命统帅军队征伐四方，妇好墓中随葬有不少诸如鸮尊的酒器，不免让人推测她也是一位善于饮酒的巾帼女将。四羊方尊于1938年出土于湖南宁乡，是现存商代最大也是最为精美的青铜方尊之一，尊的四肩饰以四个大卷角羊，对称的设计简洁流畅，尊体的线条又变化丰富，形成独特的美感和气韵。

　　“玉碗盛来琥珀光”

　　唐诗有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以玉石作酒器，历来被古人视为上等珍品。琼浆玉露盛以此等酒器，最能彰显美酒的质感。说起玉石酒器，自然以有“酒海”之称的元代渎山大玉海最负盛名。

　　渎山大玉海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颜色正如乾隆帝所言“青绿间以黑白章”，根据外在形态、颜色及成分等分析，渎山大玉海当为河南南阳独山玉无疑，“渎山”应该就是“独山”的谐音。渎山大玉海整体略呈椭圆形，周身雕琢龙、犀等神异海兽，嬉戏于浪涛汹涌的大海之中，气势雄浑，颇具神秘气息。《元史卷六·本纪第六》记载，“己丑，渎山大玉海成，敕置广寒殿。”至元二年（1265年）十二月己丑日，渎山大玉海雕刻完成，元世祖将其置于广寒殿中。广寒殿为元大都皇家御苑万岁山的最高处，渎山大玉海置于殿中，很可能是当年忽必烈大宴群臣时所用的大酒瓮。

　　清乾隆皇帝所作《玉瓮歌》引言中记有：“玉有白章，随其形刻为鱼兽出没于波涛之状，大可贮酒三十馀石，盖金元旧物也。”元人极为嗜酒，元太宗窝阔台还因豪饮致死，不少酒器也较他朝更为大型，“贮酒三十馀石”的渎山大玉海出现在元朝倒在情理之中。

　　另一件国宝级的玉石酒器是西安何家村窖藏出土的唐代镶金兽首玛瑙杯，其为俏色玛瑙雕刻，做工精湛，独具异域风情，是唐朝中外文化交流的产物。玛瑙杯是由一整块玛瑙原料依势象形设计出的角杯形制，并巧妙地利用自然的纹理雕刻出兽首俏色，兽首的双眼圆睁，修长的螺旋形双角弯曲着伸向杯口两侧。兽嘴作镶金处理，又自然成为杯塞。以兽首装饰的角杯造型来源于古希腊，当时的人们称其为来通，后来由古希腊传至波斯、中亚以至中国，在不少西方油画中都能看到来通的身影。来通通常用于古希腊的祭祀活动中，当时的人们相信用来通盛酒可以防止中毒，举起来通将酒一饮而尽是对神灵致敬的礼仪。

　　瓷与酒的邂逅

　　文物中的酒器材质以陶瓷最为多见，唐代长沙窑的不少器物上都书有“酒”的字样，以长沙博物馆所藏的唐长沙窑青釉褐彩执壶为例，其上便有“陈家美春酒”题记。春酒一般是寒冬酿造，以备新春饮用的酒。《诗经·豳风》写有“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这种喝春酒的传统习俗在港台地区至今仍有延续。

　　宋元时期，瓷制酒具更为普遍。玉壶春瓶、梅瓶、执壶、温碗等都是宋人生活中常用的酒器。玉壶春瓶一般是侈口鼓腹，器形雍容优美。唐代司空图的《诗品二十四则·典雅》中有“玉壶买春，赏雨茆屋”的诗句，一说玉壶春瓶之名就来源于此。《水浒传》第三十八回中曾写有：“酒保取过两樽玉壶春酒，此是江州有名的上色好酒。”由此可见，玉壶春还是酒名，应和剑南春一样，与春酒相配而得名。梅瓶一般是小口，有肩，鼓腹，因其小口又身姿优美的造型，有说法认为其为插梅赏花之用，其实梅瓶就是宋元最常见的酒瓶。执壶和温碗配套组合，可以温酒，此类酒器组合在宋画之中很是常见。

　　明清之际，最负盛名的酒器当属明成化鸡缸杯，清朱琰《陶说》写到：“成窑以五色为最，酒杯以鸡缸为最，神宗时，尚食御前，成杯一只值钱十万。”明成化的鸡缸杯，到了明万历时期，“一只值钱十万”，足可见其珍稀程度。清代皇帝对鸡缸杯也甚是偏爱，雍乾时多有仿制，乾隆有诗云：“寒芒秀采总称珍，就中鸡缸最为冠。”有皇家推崇，此等器形小巧、画意高雅的酒器，能在拍卖会上屡屡拍出天价便不足为奇了。

　　海南本地古窑址中也出土过一些酒器，像青釉壶、青釉小杯和青釉釉下蓝彩小杯等，形制相对小巧，虽然胎质和釉色难以与成化斗彩媲美，但其简约素雅的风格，别有一番朴拙之美。另外，儋州东坡书院里还藏有一件被称作“酒酲”的陶罐，据说是东坡当年喝酒用的酒坛，1985年从钦帅泉古井中取出。从陶罐砖红色发灰的陶胎、器形以及花瓣纹的装饰来看，应是海南本地的窑址烧造。鉴于钦帅泉古井明代时存在修浚，不应存有陶罐，所以这件陶罐应为明代以后的器物，说是东坡用于盛酒恐待商榷。

　　从最初临池掬水而饮，到后来酒器普及，古人可以觥筹交错把盏言欢，经历过千百年的风尘，如今的酒器已成为见证历史的文物艺术品。展于博物馆中的它们，还将继续讲述有关酒文化的各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