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响
◎树
她就那样抱着一棵大树,大概有半个小时时间里没说话。松开大树后,她说她在哭。我这位朋友并不是难过,她单薄的胸中涌动着浓烈的情感,还有说不清的一些情愫,她完全把自己交给了那株大榕树。她从小被爱浇灌,纯真、仗义,又张扬,在生活中遭遇了不少挫折和伤害,但对世间万物还是满怀热爱。
在海南的土地上,我见了太多巨大的榕树。记得有人说起来生想变成什么,有人说想做一棵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做一棵树的,要固定在一个地方一生一世,不容易。因此,我对年久的大树充满了敬意。
我亲眼见过几株千年古树,站在树前,想想人这短短的一生,就谦卑起来,眼前的草木都神妙莫测了。
中国传统故事中有很多关于古树的神奇传说,大概唯一反面的是《倩女幽魂》中的树妖。
雨林里的树种类太多了,夹杂着乱生长,看起来并不互相排挤。但是护林员可以说出很多树种之间互相绞杀、侵害的事实。听起来有点儿神秘的残忍,还好,这不妨碍它们大面上的和谐与繁茂。
雨林让人敬畏。落叶和枯枝都透出强大的生命力,充满了不为人知的故事感。如果我还足够纯真,足够耐心,会写出长长的雨林童话故事。
一棵大树位于巨石台边缘,水泥灰颜色的根须裸露穿生于大块的碎石中,多处脱皮,粗粝沧桑,顽强得让我敬畏又羡慕。
朋友从粗壮的树干上把自己拉起来,转身对我们露出灿烂笑容。
◎水
水流是灵魂。山没有水就少了灵性,尤其是原始雨林的山区。只要有水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凉。听到水流的声音,心就清亮起来。
我们踏着潮湿的木栈道,一步一步向上,来到巨石排列的山谷间的高地上,坐在凉凉的石块上,面对着一帘瀑布,流水声中一切都那么静。
这么小的瀑布,竟然是一条江水的源头!瀑布下的一方水潭如铜镜,石间的一汪水静着,倒像是一只眼睛。纯澈。灵动。积水从石炭的一角偷偷流下去,没有宏大的仪式感和崇高感,也是那么静。
我坐在水潭边上的一块石头上,面对着两米外的石壁,石壁纹理清晰干脆,几道流水从石壁上滑下来。尽管朋友们交谈、赞叹的声音一直不间断,我的心却出奇平静,仿佛浸在水潭中。这样的感觉很好,我不能告诉别人我把心在水潭里清洗、治愈过了,然而在我心里这是真实不虚的事情。
◎虫
朋友被蚊子叮了,一边咕哝一边低着头在背包里翻找艾草精油。
“有什么关系呢,你就当布施了,这山里的蚊子都是在修仙的蚊子。”我说这话的时候只当是开玩笑,说完了却在心中把这说法想了又想,这山水远地的蚊子在我心里就不一般起来。心中的念头一产生,就有神奇的魔力。
她笑了,说也对。顺畅地走起山路来。人们到雨林里来很怕各种虫子,蚂蟥声名在外,不过,在雨林栈道上,想见到一只蚂蟥也成了奢望。有时候,事情就是会有点玄妙,越期待越失望,我就没遇到过一只蚂蟥,更别说有一只蚂蟥主动喝我的血了。
想遇见一条蛇也不容易。只是在林间的名牌上看到安全提示,类似“毒蛇出没”的安全提示字样,在文字上与“蛇”相遇。真想停下来,等等看,有没有一条蛇能领会我想看见它的好奇心呢。
为什么我觉得山里的蚊子还没有城区多呢,或许愿意在山林里修行讨生活的蚊子也不多。
◎夜
殷红色的云霞铺了远方山头上的半边天,我们仿佛身处幻境,要不是眼前出现的农家小院,我会以为自己也可以在这修仙成佛,离世俗远去呢。夜正匆匆赶来,它就要跑到农家乐的门口了,我们走进去,灯亮了起来,夜就被拒农家院子的门外了,寂寥地在山野间自顾自地缩回到自己黑暗的身体里沉默起来。
等饭菜的时候,我们吃了店家很多铺在簸箕里的花生,生花生变得很好吃。蚊虫在灯影里一闪一闪地飞动着,夜在院子的周围观望。农家菜一盘一盘地摆上桌,我们吃得欢快,忘了城里的事情。
我们决定从农家乐走回酒店。带着微微的酒意闯进了夜色里,也被夜的温柔的黑暗接纳了。夜色包裹一切,我们用手机的光照着脚下的路。
我走在前面,和一个朋友唱起了歌。后边的一个朋友因为酒醉说着一些胡话,我当时确实很看不上她这样的行为,现在想来倒是我小家子气了,人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身为一个女人要受的苦楚实在太多。在夜里还不允许她释放一下吗?夜不是我的,规则也不是我的,好坏对错也不是我能定的。
夜能藏住的东西很多,况且又是山路上的夜晚。我唱歌和她借酒而出的心里话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人不能在山野间舒适地释放内心的情感多遗憾,我们到底是不是自然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