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健
鲁迅是南方人,但他特别喜欢北方的小米。
1934年2月7日至14日,应鲁迅邀请,曹靖华利用寒假专程自京赴沪一聚,并且就住在大陆新村九号鲁迅家中。2月7日,鲁迅在日记中写下“晚亚丹来并赠果脯、小米,即分赠内山及三弟”。
曹靖华是河南省卢氏县人,上世纪20年代曾参加鲁迅主持的文学团体未名社,30年代在北京的高校任教,亚丹是其别名之一。
1933年4月,鲁迅与许广平的通信集《两地书》出版并持续畅销。曹靖华从书中得知,1929年鲁迅北上进京探亲,返程前买了小米、果脯等带回上海。他据此判断鲁迅爱吃小米,因此特地从北京买了整整一口袋小米带去。
鲁迅看到小米后颇感惊奇,就问:“小米,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小米呢?”曹靖华坦率地回答:“我从《两地书》知道的。”鲁迅听后,就向站在身旁的许广平肩上拍了一下,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鲁迅还说:“原来如此啊!”
鲁迅买小米,其实是因为许广平也爱吃,而且她当时已身怀有孕。《两地书》中提及此事时,鲁迅在“小米”后面括号内注明“H.吃的”。H指许广平,在1925年北京女师大风潮中,她与几位学生会干事被学校当局贬斥为“害群之马”,于是鲁迅往往戏称许广平为“害马”,在《两地书》中则常用汉语拼音的首个字母“H.M”或“H”代替。
接着,他们的话题就转到小米上了。曹靖华说:“上海有小米,二马路、三马路顶西口,那些卖鸟的小铺子,都是用小米喂鸟的,为什么你舍近求远,从北京买小米呢?”鲁迅答道:“那些小米是喂鸟的,不能吃。”
那天在周府,关于小米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不过曹靖华却把鲁迅的话记在心里,因为他不明白南方小米为什么不能吃。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曹靖华在一次会议上遇见一位河南老乡,他是农业科学专家。曹靖华借机讨教这个问题,专家冲口而出说:“土壤问题,北方是碱性土壤,宜于谷子生长,小米好吃。南方是酸性土壤,不宜于谷子生长,小米不能吃,煮不烂,只能当饲料……”
由此可见,鲁迅当年关于南北小米的看法不是无凭无据的。鲁迅在其小说中也多次写到小米,对小米喂鸟、小米煮饭等生活场景信手拈来。如《伤逝》里的涓生,感到“局里的生活,原如鸟贩子手里的禽鸟一般,仅有一点小米维系残生,决不会肥胖”;《铸剑》先后用“煮熟一锅小米的时光”和“煮熟三锅小米的工夫”作为时间长度,可谓别具一格。
千里送小米,礼轻情意重。1936年初,曹靖华的学生邹鲁风两次到上海拜访鲁迅,曹靖华均托他带上“小米一囊”。曹靖华还经常给鲁迅寄去家乡的灵宝枣、羊肚菌、猴头菇等,他知道鲁迅身患二十多年的老胃病,而这些特产和小米一样,都具有健脾和健胃的功效。
鲁迅晚年在上海,曾多次在河南菜馆梁园请客。为什么常去梁园呢?据作家吴奚如回忆:“因为这个饭店,除了有名的烤鸭外,还有鲁迅先生爱吃的小米稀饭(鲁迅先生似乎有胃病)。”
远在北京的母亲十分清楚鲁迅的身体状况,也非常关心老大、老三两家的日常生活,不时寄来他们爱吃的果脯、小米等等。如1930年12月7日,鲁迅在日记中写道:“下午从三弟寓持来母亲所寄果脯、小米、斑豆、玉蜀黍粉等,云是淑卿带来上海者。”
鲁迅的“小米生活”,简单而丰富,平常而实在。一袋小米,在鲁迅的心目中,或许跨越了千山万水,关系到至亲好友,包含着极其真挚的关爱和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