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健

　　鲁迅比郁达夫大15岁，他们是浙江老乡，喝酒又是彼此的共同爱好。郁达夫诗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是他自己的生动写照，而鲁迅则有“深宵沉醉起，无处觅菰蒲”的遣怀之作。相比之下，郁达夫的酒量和酒瘾均大于鲁迅，当然酩酊大醉的次数也多得多。

　　鲁迅与郁达夫的交往，大多集中在1927年鲁迅离开广州、定居上海之后。当年10月3日，鲁迅偕许广平乘船抵沪，5日晚北新书局老板李小峰在全家福宴请他们，郁达夫等一众亲朋好友也应邀参加。第二天中午，郁达夫在六合馆设宴为鲁迅接风洗尘。

　　此后几年间，鲁迅与郁达夫往来密切，相互吃请也是常事。鲁迅《七律·自嘲》中的颈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便得之于郁达夫做东的筵席上。那是1932年10月5日晚，在聚丰楼，座中有郁达夫长兄郁华夫妇、南社诗人柳亚子夫妇等。10月12日午后，鲁迅将《自嘲》写成一帧条幅赠给柳亚子，并加上注释：“达夫赏饭，闲人打油，偷得半联，凑成一律以请。”

　　鲁迅与郁达夫性情相投，论酒量则互相不服。1928年元旦，郁达夫在日记里写道：“昨晚上北新请客，和鲁迅等赌酒，喝了微醉回来，今晨还觉得有点头痛。”也就是说，新年前夜，北新书局李小峰夫妇请客，郁达夫在桌上与鲁迅开怀赌酒。在场的女作家吴曙天事后回忆：“席上闹得很厉害，大约有四五个人都灌醉了，鲁迅先生也醉了，眼睛睁得多大，举着拳头喊着说：‘还有谁要决斗！’”当天的饭局，《鲁迅日记》里也有记录——“饮后大醉，回寓呕吐”。赌酒的结果，鲁迅与郁达夫两败俱伤，但一个大醉呕吐，一个微醉头痛，鲁迅显然落了下风。

　　鲁迅到上海不久，就“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这个焦点话题，与创造社、太阳社之间开展了激烈争论。创造社是五四时期风头最盛的新文学团体之一，1921年6月由郭沫若、郁达夫等留日学生在东京发起成立。创造社的某些作家不断诋毁鲁迅，有一篇文章描述鲁迅“常从幽暗的酒家的楼头，醉眼陶然地眺望窗外的人生”。为此，鲁迅写了《“醉眼”中的朦胧》等文迎头反击。创造社作家中，郁达夫算是一个例外，他旗帜鲜明地支持鲁迅，并写了一首诗《赠鲁迅》：“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群盲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

　　经常一起喝酒，郁达夫对鲁迅的酒量和习惯了然于胸。他在《回忆鲁迅》一文中写道：鲁迅喝酒一向不十分讲究酒的好丑，“他的量虽则并不大，但却老爱喝一点。在北平的时候，我曾和他在东安市场的一家小羊肉铺里喝过白干；到了上海之后，所喝的，大抵是黄酒了。但五加皮，白玫瑰，他也喝，啤酒，白兰地他也喝，不过总喝得不多。”

　　许广平担心鲁迅饮酒过度有伤身体，就向郁达夫讨教给他喝什么酒好。郁达夫回答：当然黄酒第一。许广平却说，鲁迅喝黄酒时老是喝得很多，所以近来她在给他喝五加皮。又因为五加皮酒性太烈，她平时就把瓶塞拔开，这样好教酒气消散一点，变得淡些。郁达夫一听就笑了，因为这样根本不可能减少酒精成分。郁达夫最后还是强调自己的建议：以后顶好是给鲁迅喝好的陈黄酒，否则还是喝啤酒。

　　烟酒不分家，有了好酒，总要与好友分享。1928年4月2日中午，郁达夫宴请鲁迅和许广平，同席还有几位日本友人，酒足饭饱后，鲁迅“持酒一瓶而归”。同年6月3日，据《鲁迅日记》，“下午达夫来，赠以陈酒一瓶”。郁达夫也在日记中记载：当天午后，他想午睡睡不着，便去看望鲁迅，谈了一小时的天，临走鲁迅送了他一瓶陈酒。那酒据说是从绍兴带过来的，“有八九年的陈色了，当是难得的美酒，想拣一个日子，弄几碟好菜来吃”。

　　1933年春，郁达夫举家迁往杭州，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不过郁达夫每回有事到上海，无论多忙，都要抽空去周府拜访，和鲁迅促膝交谈，或者对酌几杯。酒逢知己，放言畅谈，那样的时光无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