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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交 忘年之交 布衣之交
苏轼挚友圈
  元代书画家赵孟頫笔下的苏东坡像。 资料图

  欧阳修是苏轼眼中的“天人”,苏轼是他眼中的“异人”。 资料图

  陶渊明是苏东坡的“偶像”,也是跨时空的挚友。

  资料图

  位于江苏无锡的巢谷墓。 资料图

  ■ 纪习尚

  苏轼朋友遍天下,翻开《苏东坡全集》,可以画出一个大大的朋友圈。据粗略统计,苏轼仅留下文字痕迹的友人就超过千人,尤其值得一说的,有穿越之交陶渊明、白居易,有忘年之交欧阳修、米芾,有布衣之交巢谷、卓契顺等。

  偶像级的陶渊明和白居易

  “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苏轼晚年谪居岭南和海南,在经历了多次宦海起伏之后,世间的浮华已很难激起他心中的波澜。古诗成了他内心唯一的安慰。在写给弟弟苏辙的信中,苏轼这样评价古风诗人陶渊明:他的作品,看起来质朴,细品起来却很绮丽;看起来瘦削,实际上意蕴深厚。即使曹植、刘桢、鲍照、谢灵运、李白、杜甫这样的名诗人,也不能与之相比。

  苏轼不独喜欢陶渊明的诗,在心灵上也与他相通。陶渊明刚直不屈,为了保守气节,宁愿遭受贫穷困苦。自己因为爽直敢言而为同僚所忌,连遭贬谪,“吾真有此病而不早自知”。

  为了向陶渊明致敬,他告诉苏辙,今人只有模仿古人作诗的,却没有与古人遥相唱和的,他开了这个先例,已经作和诗一百零九首,打算将它们整理结集。

  苏轼把陶渊明当作老友,穿越时空与之唱和,留下了“和陶诗”两卷135首。这些诗,不少是在海南所写。如《和劝农六首》,当时海南多荒田,而农民多种“留香”等经济作物,以致稻米不够食用,苏轼因而和陶渊明《劝农》诗,倡导农民多种粮食;《和连雨独饮二首》,是苏轼在海南时,生活拮据,不得已“尽卖酒器以供衣食”,因和陶渊明《连雨独饮》以自娱。

  “我甚似乐天”,与李白、杜甫相比,苏轼更景仰的唐代诗人是白居易。苏东坡觉得自己和白居易的求学、成长之路相似;仕途上也有重叠,白居易曾为杭州刺史,260多年后,苏轼也担任杭州知州。更重要的是,两人在性格上都“安分”“寡求”,淡泊名利。苏东坡曾多次表达他与白居易的神似,如“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平生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等等。

  与传世作品只有125首的陶渊明相比,白居易可谓高产,留下的诗作达3000首。苏东坡自然无法一一唱和,但在诗文中屡屡提及白居易(《苏东坡全集》中有八九十处)。苏东坡肯定不止一遍地读过白居易的诗,熟悉到可以变着法地引用,苏诗中,常有“乐天诗云”“乐天亦云”,字里行间透着对这位大咖的赞许。生活中的事物,也能让苏东坡想起白居易。白居易喜欢在庭院中营造小池,苏东坡也新凿小池一方。看着蟾蜍在池中游来游去,他写道:“不作太白梦日边,还同乐天赋池上。”在李白的恣意和白居易的宁静之间,他更欣赏后者。

  欧阳修,苏轼眼中的天人

  年轻时的苏轼,因才华而为前辈们欣赏,如欧阳修等;及至年长,他也乐于与有才气的年轻一代交流切磋,如米芾。他们结成了忘年交。

  欧阳修是苏轼眼中的“天人”,苏轼是欧阳修眼中的“异人”。论年龄,欧阳修比苏轼大三十岁。苏轼七八岁开始读书时,就听说有个叫欧阳修的人,文章天下一流,为人有孟子、韩愈之风。不意二十二岁到京城参加礼部考试时,欧阳修就是他的主考官。这次考试的压轴题是策论《刑赏忠厚之至论》,欧阳修读了苏轼的考卷后,大为惊喜,“以为异人”。本来要判为第一的,但又怀疑这是自己门生的卷子,为了避嫌,而改为第二。

  交卷后,苏轼没想到自己能中第。就在他打点行李准备回眉山时,得知被“擢在第二”。然而,对这个来自远方的无名小辈,京城很多士大夫并不买账,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嘲而聚骂者,动满千百”。幸亏有欧阳修的赞誉在前,苏轼才扛住了这些冷嘲热讽,他对欧阳修的知遇之恩非常感激,写了《谢欧阳内翰书》,呈交欧阳修,愿意“长在下风,与宾客之末”。

  对于自己一手选拔出的苏轼,欧阳修非常爱护,四年后,又推荐他参加制科考试。诗题有策论六道,结果苏轼表现优异,被评为第三等(前两等虚设),是大宋开国百年来获此好成绩的第二人。苏轼从小视欧阳修为老师:“童子何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夜梦见之。”

  苏轼后来多次提及伯乐的提携。1090年,苏轼知杭州,为秦少章秀才饯行时,用自己当年的科举经历勉励他一定要坚持下去:“昔吾举进士,试于礼部,欧阳文忠公见吾文,曰:‘此我辈人也,吾当避之。’”1092年,任扬州知州的苏轼,送与自己同年登科的晁端彦回京。在送别诗中提到,他能与晁端彦相识相知,正是因为当年欧阳修赏识自己的才华,认定他将来必将名闻天下,即便是已为天下文宗的自己,“亦须放他出一头地”,因此介绍门生晁端彦前来定交的。

  “欧阳公,天人也”,在艺术上,苏轼受欧阳修影响很深,他说自己“作诗颇似六一语”。欧阳修生前,苏轼常与他谈论书画琴诗。欧阳修去世后,他在诗中怀念他,“参寥六一岂念吾”“我怀汝阴六一老”。为了传扬老师的文章之道,他又从欧阳修的儿子处,得到老师的文章七百六十六篇,编辑成书,并作序文。

  米芾,书坛知己

  米芾比苏轼小十四岁,两人因书法相识,友谊跨越二十年。

  苏轼被贬黄州时,米芾刚过三十岁,虽然在书法上孜孜以求,但仍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当时米芾在湖南任职,与几位朋友一同拜访这位书坛大家。苏轼尽地主之谊,招待来客,酒酣耳热之时,他取出一张观音纸,递给米芾说:你把它贴到壁上,让我看看你的笔力。米芾起身,画了两竹枝、一枯树、一怪石,赠与苏轼。苏轼非常赞赏。

  这次会面,两人聊了很多,苏轼也以大哥的身份,给了他不少艺术上的建议。米芾豁然开朗,据《跋米帖》:“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余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从此专攻魏晋书画,终成一代名家。

  黄州相识后,惺惺相惜的两位艺术家成为挚友。虽然仕途各异,大部分时间不在一地,但通信不断,米芾经常随信寄来自己的诗文、书法,请苏轼在卷末题跋,苏轼也欣然从命。

  只要有机会,两人一定要聚一下。1087年夏,苏轼、米芾、黄庭坚、秦观等文人,在京城的西园集会,米芾作《西园雅集图记》;1089年,苏轼赴杭州上任途中经过扬州,拜访米芾。

  苏轼被贬岭南后,两人多年无缘再见。苏轼曾写信给米芾,说自己在岭南、海南八年,亲友之间都很少联系了,但唯独想念米芾的凌云之气、绝世之文、入神之字,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1100年,苏轼获赦北返。1101年到真州(今仪征)时,曾与米芾相见。这是苏轼生命的最后一年,多数时候处在病中。时值盛夏,酷暑难耐,苏轼刚从午睡中醒来,就听闻米芾到访白沙东园,随身带来了人参、茯苓、麦门冬等药材,可以煎制消暑暖胃的麦门冬汤剂。这让苏轼很感动,接过药材,动手开始煎制。

  谁知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苏轼由真州前往常州后,不久就去世了。米芾哀痛不已,写《挽东坡》五首,其中有“平生出处不同尘,末路相知太息频”之句。

  布衣之交,巢谷和卓契顺

  巢谷,字元修,眉山人,苏轼的老乡。早年中过进士,但他是个有勇力的人,喜欢骑射而非文章。看到有人中了武举后,巢谷非常羡慕,毅然弃文从武,“蓄弓箭、习骑射”。后来也应过多次武举,但都以落第告终。

  从世俗的意义上,巢谷只能算个布衣,与士大夫环绕的苏轼进不了一个圈子。但此人与苏轼“幼而相识”,而且性情“笃有风义”,有侠义之气,苏轼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当苏轼在黄州,他从老家眉山顺流千里,投奔而来时,苏轼毫不犹疑地收留了他。因为巢谷排行第三,苏轼称他“巢三”。

  苏轼以戴罪之身,担任团练大使这样的闲职,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于是在城中得到荒地十余亩,躬耕其中,俨然一介农夫,自号“东坡居士”。巢谷到后,有了用武之地。苏轼在东坡筑屋数间,称为“东坡雪堂”,巢谷就在这里住下,帮苏轼照看这十余亩地。

  这年早春的一天,冷风伴着冷雨,苏轼不放心,步行至东坡,看望巢谷。当时的苏轼,手头拮据,能提供给巢谷的生活条件很有限。只见房内破灶败絮,但巢谷“相对不言寒,哀哉知我贫”。

  在东坡安顿下来的巢谷,干劲很足。除了带苏轼的两个儿子读读书、练练武,他还把家乡的味道带到了黄州,这让苏轼十分欣慰。巢谷“常亲自煮猪头,灌血精,作姜豉菜羹”,年前还要杀年猪。因他而愈发浓郁的生活气息,让苏轼感觉到这是“人间第一等好事”。

  “菜之美者,有吾乡之巢”,苏轼喜欢吃一种类似野豌豆的“巢菜”,巢谷也喜欢。但这种菜唯独蜀中有,苏轼离乡十五年,“思而不可得”,于是委托巢谷借回乡之机,寄些种子过来,而且一定要装在布囊里、不要塞在信封里,以防压坏。

  收到巢谷寄来的巢菜种子,苏轼将它们种在东坡之下,并将这种菜取名为“元修菜”,以感谢巢谷。巢谷就这样进入了文化史和美食史。

  巢谷与苏轼的交往跨越生死。苏轼贬谪海南时,巢谷已经七十多岁了,仍决定万里徒步,见苏轼一面。别人笑他轻狂,他却默默踏上了南下的路。几经周折,巢谷先是到了梅州,见到苏辙。虽然已羸弱多病,他仍然决定继续自己的旅程,渡海到海南,与苏轼相会。苏辙不能劝阻,只能送他盘缠,目送他上路。没想到,巢谷竟在路上遇到强盗,病死异乡。虽没有见到苏轼,却被视为有古人之风的义行。

  另一位因为苏轼而名留史册的布衣,是卓契顺。此人曾是苏州定慧寺的一名净人(寺庙里的工作人员)。

  苏轼谪居惠州(今属广东)时,苏辙在高安(今属江西),两人各带了一个儿子在身边。苏迈等子侄则留在许昌、宜兴等地。岭海隔绝,他们得不到两位老人的音信,很是担心。卓契顺知道后,让苏迈不必忧虑,惠州又不是在天上,只要走,总归是能到的,他愿意带书信过去,帮忙问候。

  卓契顺就靠着两只脚,涉江越岭,风餐露宿,历经了无数艰险。终于在绍圣三年(1096年)年三月二日,抵达惠州,见到苏轼时,他脸晒得黝黑,脚上磨出了一层层的茧子。生活在高铁时代的我们,很难理解古代交通的艰难。在宋代,从江南到尚未完全开发的岭南,一个人穿越简直就是拿生命冒险。

  拿到写好的回信,卓契顺即将返回。启程前,苏轼问他有什么要求。卓契顺回答得很得体:我正因为无所求,所以才会来惠州;如果有所求,那我应该到京师去。

  苏轼赞赏他的高节,但仍然过意不去,追问了好几次,卓契顺才说:唐人蔡明远是鄱阳的一名小吏,曾是颜真卿的属下,颜真卿北归时,困顿江淮一带,没有饭吃,蔡明远听说后,不远千里送来粮食。颜真卿感念他的真情,写了一幅《蔡明远帖》相送,世人因此知道有个蔡明远。

  停了一会,卓契顺问苏东坡能不能援引蔡明远的例子,也为他写一幅字。苏轼欣然从命,写了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相赠。送别卓契顺后,苏轼将这件事记录下来,并写信告诉朋友。卓契顺的愿望实现了,于是,如今世人仍记得他和苏轼之间仅有一面之缘却流传千古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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