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一般人家会买几十只鸭子或鹅来喂养，一般先是喂菜叶子拌米，稍大以后就喂稻谷。这样，等到秋收的时候，就可以把它们赶到稻田里去吃掉落的稻谷。放鸭子是一个乡村孩子常做的一项工作，和放牛、喂猪一样。这样，一个秋天下来，鸭子都会长得肥肥的，然后就会被出卖，或留一点自家做成咸鸭吃。

　　那一年，我家买了大约30只黄黄的小鸭子，放在一个笸箩里。笸箩的边大约20厘米高，鸭子总爱往外面跳。结果，有一只小鸭子跳出来后摔瘸了腿。一瘸一拐的小鸭子瘸了很久都没好，走路一歪一歪的，我们叫它”歪子”。慢慢地，它就长得比它的姐妹们都小了，抢食的时候也很费力，很难抢到。我和弟弟不得不额外喂它点吃的。到了夏天，别的鸭子都长出了新羽毛，歪子不但没能长出漂亮的新羽毛，相反，连身上的黄毛也没了，变得赤身裸体的。而且，由于它的身上沾满了灰尘以及食物的汁液，使得它看上去就像一团泥巴。随着它稍微长大，它连一歪一歪地走路也很难了，只能趴在地上。每当喂食的时候，它就蹬着两条后腿泥巴一样在地上向前滑行。虽然它时常遭到别的鸭子的欺负，但它从不畏缩。我时常为它奋力抢食的精神所感动。

　　我的哥哥对歪子怨言已久。他说歪子连路都不能走，养它有什么用？有几次他要把它摔死，都被我阻止了。有一天他甚至摔了歪子一次，但没摔死。

　　终于有一天，在喂食的时候，哥哥趁我不备，一下子把歪子摔在地上，然后用脚朝着它奋力踩去，脚还狠狠地扭了几下。我赶紧过去把歪子抢救了下来。我想，哥哥下了那么大的狠脚，歪子是死定了。我看到歪子闭着眼，嘴翕动着，我捧着它，抚摸着它，抚摸着这团温暖潮湿的泥巴，流出了眼泪。小时候，哥哥时常殴打我和弟弟，我很畏惧他，但那时，我呵斥了哥哥。

　　想不到过了一会儿，歪子居然睁开了眼睛。我赶忙给它喂食，而且给它多加了一些米。我看到它立即又来了精神，贪婪地吞食起来。歪子长得太小，它很难跟别的嘎嘎叫着蜂拥在一起的大鸭们抢到什么吃的，所以它总是很饿。歪子的命可真大，从那时起，我就格外小心，而哥哥也没有再次向它痛下杀手。

　　由于歪子只能在地上爬行，浑身沾满了脏东西，连它的鼻子都被鼻涕一样的脏东西堵住了，所以它呼吸的时候很费力，鼻孔那里也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响声。所以它吞食的时候，往往不得不停下来吸气，然后继续吞食。

　　不久之后的一天早上，我准备喂鸭子们，却发现歪子已经死了。它的脖子弯曲着顶在笸箩的边上，因此我猜测，它是因为被别的鸭子挤压，最后窒息而死的。那几天，我的心情很灰暗，甚至直到现在，当我想到这只曾经努力生活奋力拼搏过的小鸭子，都会忍不住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