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地跨两个市县的国有毛瑞林场，目前森林管护面积42.1万亩，共有89名护林员。
与其他国有林场一样，毛瑞林场长期以来存在着国有林场功能定位不清、管理体制不顺、经营机制不活、林场可持续发展面临严峻挑战等问题。
今年年初，《国有林场改革方案》和《国有林区改革指导意见》出台，将国有林场主要功能明确定位于保护培育森林资源、维护国家生态安全，并合理界定国有林场属性，打响了推动林区政事企分开、创新森林资源管护机制、改善林区民生的改革攻坚战。
据悉，我省省级国有林场改革方案正在制定当中。而毛瑞林场已提前开始了自身的改革探路。
A.一段苦涩的日子
| 全年领到手的工资才200多元 |
回到2006年，对于当时每个月仅600多元工资的护林员蓝庆儒而言，有稳定工资有社保、有林场职工住房这些事连想都不敢想。
“我是1975年10月28日到的毛瑞林场，老家在保亭南林乡，离这里有60多公里路。”11月1日，记者在毛瑞林场场部见到蓝庆儒时，他正挽着衣袖给种树绿化的同事做饭。
蓝庆儒现在还是毛瑞林场南梗管护站的护林员，负责3000多亩的森林管护面积，不过，今年满60岁、即将退休的他很快就不再是护林员了。
看树、守山，蓝庆儒在毛瑞林场一待就是40年，作为林场老职工，他见证了林场的变化。
创建于1958年的毛瑞林场，位于保亭西北部和五指山西南部交界山区，境内大部分地貌为山地丘陵，最高山峰马咀岭海拔有1317米。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毛瑞林场和大多数国有林场一样，初期以采伐销售木材为主要经营性收入来源；到八九十年代时，国家对国有林场管理体制进行了调整，林场转为自收自支、企业化管理的单位；1998年，林场被列入国家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实施范围，禁伐天然林，商品木材产量大幅减少，林场以保护现有天然林资源为目标。
不砍树以后，山上的树木在长高，溪里的水在变清，林中的野生动物在增多，林业生态环境得到休养生息和恢复。然而，守着宝贵的森林资源，林场人的生活和地位却夹杂着些许苦涩。
“我刚到毛瑞林场报到的时候，上山没有公路，只有一条黄泥巴的土路。”现任毛瑞林场场长高云峰说，2003年9月，刚从南京森林警察学院毕业的他带着介绍信和憧憬来到保亭毛岸镇，林场的老前辈骑着摩托车把他从镇上接回山上的场部，但是“摩托车往里开得越深，我的心里就越发凉”。
心情跟着摩托车颠簸一阵，高云峰进了场部大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只有一排平顶房、牛栏和废旧的仓库。没有公路，没有办公楼，没有宿舍……办公生活条件差、基础设施几乎没有，这些给初来乍到的高云峰浇了一盆冷水。但对于林场的老职工来说，这都已经司空见惯，“我们当时发不出工资，真的是发不出，有一年我们全年领到手的钱才200多块。”蓝庆儒和几名老职工说起当年的情景，觉得“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让人觉得更难熬的是管护工作。毛瑞林场管护的森林是海南热带雨林的重要组成部分，动植物资源丰富，林场下辖有毛庆、什荣、牙日、畜牧和南梗5个管护站，管辖区域坐落在保亭新政镇、响水镇、毛感乡和五指山市畅好乡、毛道乡等5个乡镇20个村委会的行政区域内，周边村民靠山吃山，上山剥树皮、砍树开垦、蚕食林地、滥伐盗伐、捕捉野生动物的情况常常发生，护林员制止时易发生矛盾。
“我们以前的护林工作难做，和附近村民的关系紧张，甚至有些村民把我们喊作‘林狗’。”老护林员回忆说，由于当时林场管护体制不完善、巡护设备落后、工作不规范等原因，林场的森林管护工作让人头疼。
B.一次用人方式的创新 | 吸收村干部当护林员 |
毛瑞林场的生存和发展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有些林场职工甚至选择出去打工，离开林场，不再回来。
然而，林场还是需要有人守着。
于是，毛瑞林场悄悄地进行了一些改革，并取得可喜的变化。变化之一是林场的护林员队伍中来了一些新面孔。
石取明是保亭毛感乡南春村党支部副书记，对于这个离南春村只有几公里远的林场，他很难说清楚是熟悉还是陌生——南春村的村民和毛瑞林场职工一样，生长于斯，走同一条路，在同一片林子里转，但是护林员和村民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亲近不起来。
“村民靠山吃山，砍伐自然林种槟榔、侵占林地的情况发生了，护林员管了，村民就会有抵触情绪。特别当护林员是外地人时，这关系更加紧张。”石取明当村干部很了解村民的想法。
去年年底，毛瑞林场发布护林员招聘公告，石取明看到后便报了名，因为“每年村干部都要和乡政府签护林防火责任状，树看不好我也是有责任的。”
“吸收附近村干部或村民加入护林员队伍，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要管好树，村民和护林员首先不能是对立关系，林场和当地村庄也不能是对立关系。”高云峰说，几十万亩的森林管护面积，数量有限的护林员难以做到每个角落都万无一失，如何让当地村民认识到涉林违法犯罪的危害性，转变他们的意识和观念，共同参与到管护工作中才是最重要的。
石取明和高云峰都有各自的考量，但两人都是围绕同一个“树”字在思忖。
护林员招聘结束后，石取明被安排在畜牧管护站，负责守护其中的3930亩森林。“我的管护区就在南春村附近，涉及南二村、番奋村、番道村，村民都是熟面孔。”石取明说，巡护时看到村民在抚育槟榔或是干农活时“就上前聊一聊，告诉他们树不能随便砍，林地里用火要注意等等，现在有些村民还会主动询问一些森林管护的规定。”
石取明对自己既当村干部又当护林员愈来愈得心应手，“工作慢慢地越来越好做，村民也能理解了”。没当护林员以前，石取明认得的树不多，但在采访时，他张口就给记者介绍了十来种树，“油丹、子京、鸡毛松、毛丹、黄虫、黄久、红心树、绿楠，还有‘赛好’（碎米树的黎语发音）、‘赛还久’（中平树的黎语发音）。”他迷上了看树认树背树名，或者说，他越来越爱家乡的这片森林。
现在，毛瑞林场的护林员中，党员、村干部护林员人数共有14人，约占护林员总人数的15.7%。
C.一场规范管护的探路 | 定期培训让护林员更专业 |
林场的变化之二是“护林员越来越专业”。
身穿有林场袖章的工作服，一个巡护背包一壶水，带上装有巡护系统的手机，每天清晨8点，畜牧管护站的护林员黄丽琼和同事们从畜牧站出发，进山例行巡护，他们所带的物资设备大多是去年配备的。
“我们站一共有17个人，办公室每个月都制定工作计划，所有护林员都要考核。”黄丽琼说，男、女护林员并没有区别，树有没有看好、工作有没有做好才是唯一的区别。
按照规定，护林员有各自的管护责任区域，巡护人员以小组形式巡山，每个护林员每月的巡山记录至少得有22天，算起来，他们每年有264天来回奔走在山路上；每天巡山，按一个护林员至少徒步10公里计算，一年要走2000多公里山路。
巡山一来是看林木有没有被破坏，林地有没有被侵占，二来也能记录一些树的种类和分布，收集动植物资源的信息，同时还要做好森林防火工作。从2013年开始，黄丽琼和其他88名护林员每个季度都会定期参加林场举办的培训班，培训内容包括林政法律法规、森林防火条例、病虫害防治条例、森林病虫害防治技术、GPS坐标定位相关作业、森林管护员安全管理制度、管护员巡山安全技术操作规定、安全生产法则、天保工程业务知识等等。
“现在看树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我们林场里不论是老职工还是年轻的职工都要培训学习。”黄丽琼说，看树是一回事，管好树是另一回事，现在林场对护林员有严格的绩效考核制度。
近两年来，毛瑞林场不仅在规范护林员工作上“找经验”，也一直在摸索改善护林员和村民关系的方式，期待发动周边村庄村民也加入到森林资源保护队伍中。
毛瑞林场规定：每个护林员除了日常的巡护工作以外，每个月要进村宣传4-5次，定期到附近中小学校开展环境教育活动，和老乡聊家常、贴标语、发宣传册、放电影、讲解关于涉林违法犯罪的知识、防火宣传……渐渐地，护林员和村民的关系有所缓和，毁林开垦、蚕食林地的情况也少了。
“有些管护区路难走，只能徒步进去，我们的摩托车就寄放在村民家，村民也愿意帮我们看管。”畜牧管护站的另一名护林员黄良文说，现在村民和护林员很少有矛盾。
D.一套自创的巡管系统 | 对护林员巡护时间、路线实时监督 |
高效的森林巡护，依靠的不仅仅是护林员。
“点击轨迹详情，可以看到我们牙日站1组护林员的巡护路线、起止时间、总里程等等信息。”采访时，林场项目办负责人苏文吭在电脑上演示“奥维互动地图巡护系统”，动作熟练而轻快。
这套系统是毛瑞林场自行创新的智能森林巡管系统。
说起来，这套系统还是因为苏文吭和林场项目办的另一名工作人员王家桢“爱捣腾而弄出来的”。
原本毛瑞林场护林员巡管使用的是GPS定位机，但巡管效率并不高，“以前用GPS小机，巡护回来后还要一个一个录入数据，很不方便。”牙日管护站护林员朱非说，由于之前的巡管设备没有实时、双向的交流互换信息功能，导致巡管工作效率低下且工作繁复。
去年，苏文吭和王家桢在开车出差时，发现车上的导航系统和森林巡管系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车上的地图和实时路线走向图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这个能不能用到森林巡管的工作中？”王家桢和苏文吭一路上在琢磨着车上的导航系统。
回来后，两人就开始鼓捣，在“奥维互动地图软件”上，他们尝试着将林场天保工程管理区数据导入并进行相应的设置，建立起“奥维互动地图巡护系统”信息化巡护管理平台。
去年年底，毛瑞林场统一采购50部手机并安装奥维互动地图巡护系统，全部发放到管理员和护林员手中，开始正式投入使用。经过大半年的检验，这套系统能够实现对护林员防火、防盗和防灾工作的规范化、信息化管理，有效地提高林场对森林资源日常巡管工作效率。
“只要手机上有信号，办公室就能找到你在哪巡山，不用再抄抄写写，快多了。”朱非说。
毛瑞林场每个护林员的手机上都装有这个系统，打开系统可以对管理员外出和护林员巡护的时间、路线等进行实时跟踪监督。管理员随时可以定位跟踪、轨迹回放、手机短信等形式对护林员进行督导检查，随时掌握护林员到岗巡护情况，并且可以在重要节假日、高火险天气等防火紧要时期，通过短信方式将火险信息及时发送给护林员；管理员还可以把巡护标签作业发给护林员，护林员接到标签后，点击标签导航到达目的地。
护林员也可利用手机迅速向场部管理员发送拍好的相片和及时报告火情，更重要的是它可利用GPS定位功能和移动网络直接连到管理员的监控系统上，一旦有突发事件，凭借这套系统的定位功能准确定位位置，第一时间制定出救援路线，以最快的速度指挥在林区的护林员撤出危险地带。
E.一个个护林员坚守的背后 | 长年累月在山林里走离不开这片林子 |
护林员的工作没几个人愿意做，晴天一身泥，雨天一身湿，特别是对于女护林员来说更加不易，那为什么还坚持？
“苦，当然苦，但进到林子里面又觉得很舒服。”黄丽琼的答案最简单。1991年，25岁的黄丽琼作为“林场职工二代”参加工作以后，与同是林场护林员的卓东振结为夫妻，现在两人分属不同的管护站，休假时才能见上面，“我的父母、工作、生活、爱人、家庭都是在这片林子里，要让我离开这里还真不习惯。”
护林员最主要的工作是巡管，黄丽琼他们“最远时走到30多公里外的马拉洞水库巡山，去了就在野外待上三天两夜才能回来。”由于一些管护责任区远，山路不好走，为了巡护方便，他们通常会背上林场专门配备的巡护包和帐篷，带上锅和米，连着把几片管护责任区巡护完，不用中途上山下山来回跑，节省时间和精力。
巡护野外露宿时，他们选择有水、平坦的地方搭起帐篷，支起铁锅生火煮饭，采一把野菜配上带的肉或鱼干，就能在林子里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晚上，雾气从天上降下来，从石头里钻出来，走了一天山路的黄丽琼和同事们来不及觉得冷，就在疲惫中睡去，然后第二天起来再继续前一天的工作。由于山里湿气重，护林员易患风湿症，腰、膝盖等关节处一到变天时就难受，他们笑称自己“是气象台，天气变不变我们都知道。”
长年累月在山林里走，摔跤剐蹭是常事。“你看我这腿上的疤痕，大的小的都有。”毛庆管理站的护林员苏海萍说话直爽，话音没落就撩起了右边裤脚，半截小腿处刚露出块疤痕，她又把裤脚松了下去盖住，“还是别看了，丑。”
护林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为了让护林员生活过得好一些，毛瑞林场在前些年也尝试过种植槟榔、荔枝、橄榄等经济作物，但由于海拔较高，气候不适，种植的槟榔等果树长不高，结不出果实，收益并不理想。目前，林场经济收入主要靠天保工程专项经费和松脂采割收入，但挂有“海南省毛瑞林场”牌子的3层办公楼2006年已经建成，职工们也搬进了前两年棚户区改造项目建起的林场宿舍楼。
“领到手的工资还可以，去年场部还装上了路灯，路面也进行了硬化，并新建起篮球场、羽毛球场等设施，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苏海萍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没有太多担忧。
为增加收入，林场今年计划种益智南药、修建休闲旅游驿站，开发林下经济和旅游资源等方式来发展多种经营、增加收入，以完善林场建设和保护森林资源生态安全。
F.一位林场场长的希望 | 期待专业型、高素质人才加入 |
“保护好生态资源是林场的首要职责，护好这片林子最重要。”高云峰很清楚林场的立场之本。据了解，目前毛瑞林场包括场乡共管在内的森林管护面积有42.1万亩，林区森林覆盖率为94.7%，已记录到维管植物共有1379种，动物资源有234种。
自从“奥维互动地图巡护系统”启用以后，南高岭、卡法等林场都前来学习，希望在其他的林区林场也能使用这套免费的智能森林巡管系统。“不等不靠，有困难就想办法，自己动手做事了才有出路，毛瑞林场在维护森林资源安全、创新使用森林巡管系统等方面的经验值得学习。”省林业厅副厅长黄金城说。
林场的变化在森林里，也在林场职工日常状态中。11月上旬，毛瑞林场的职工正忙着绿化植树，休假的林场职工有的帮忙种树，有的帮忙做饭，有的帮忙运输，“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即将正式退休的蓝庆儒也在现场帮忙，深绿色的护林员工作服套在他清瘦的身上显得还有不少空余，后背略微有些佝偻，挺不直，立着就像一棵枝干弯曲的老树，“我们不能把树苗种完了，要留下几棵给蓝叔种，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嘛。”护林员同事开玩笑让蓝庆儒别回老家了，就待在林场，他没有说话，笑着一直点头，离他不远的铁油桶改制灶里，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他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话：“林场也是一个家。”
山上生活不像想像中的诗意，场部所在的位置三面靠山，一面临水，四周环绕的却是冷清寂寥。
“我们一直都希望有想法有学识的年轻人加入我们的护林员队伍，林场的长远发展需要一批优秀的护林员队伍。”高云峰说。但由于护林员工作辛苦单调、环境艰苦，再加上在薪酬方面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要招来一批专业型的或是高素质的人才还是存在一定的困难。
（本报海口11月26日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