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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9日 星期日      报料热线:966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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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海南

悠悠船埠路

  ■ 陈位洲

  我突然便有了个冲动——走一趟船埠路。

  这冲动缘起于父亲早年的一句话——这孩子也就是个挑船埠的料——当着娘舅的面,他这样说我。

  我和父亲,若以年龄论,祖孙辈绰绰有余,他老人家七十多岁离去时,我不过二十出头。除去为求学而离家的几年,我在他羽翼下的日子,大多尚在不懂事的年龄。尽管如此,他在我生命中注入的一些东西,还是让我无法忘怀。怀念他的时候,有时我会想起这句话。

  万泉河上游就从我家乡东南边缘的崇山峻岭中淙淙流过,有人在船行能够到达的地方建起了码头,码头的所在就是船埠。像一个体外循环的节点,船埠连接着家乡与外界的货物往来,与乡亲们的生活密不可分。

  只是,两地尚隔着三十里的山路,之间的货物往来,只能人抬肩挑,再没别的办法。那时,船埠路上,负重之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小跑着赶路,这便是“挑船埠”。

  父亲在村里,颇有些神秘色彩,谁家丢了头牛、丢了只猪,或者孩子走失,他给指个方向,说了方位,在那里,果真就找到了。不过,这一次,他看走了眼。现代公路运输的兴起,那条山路渐渐的远离,就像他的离世,不可逆转。我终归没能像父亲所预料,甚至连船埠路在何方,也不知晓。

  不过,我还是很想走一趟这段山路。

  我现在就走在去往船埠的路上。从乌坡小镇到牙石铺村,乡间水泥路还算平坦,两旁是大片的橡胶林,还有一个个槟榔园,树木的簇拥搭成一块又一块的天棚。南风吹拂,阳光灿烂。我知道父亲当年走的是条土路。我仿佛看到他身挑重担,大步流星,扁担一头挂着一个饭囊。我仿佛还看到,一百多年前,途经此地的美国传教士香便文,陶醉于大片的山茶花扬芳吐烈,对大自然的美景赞叹不已。我不为生计,也没有带着神秘的使命,究竟为什么要走这条山路,一时竟说不清楚。也许我在寻找什么。也许我不过是想拉抻生命的纬度,年轻时总是憧憬未来,而上了年纪更喜欢向后追寻。

  牙石铺是山脚下一个苗族村落。我从村旁的小路开始登山。山路陡峭,好不容易攀到半山腰,很自然地便回首张望。俯瞰山下,一马平川,景色迷人。群山环绕中的这块小平原,方圆几十里,我知道其中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村子,可它们全都藏起来了,藏在绿树掩映之下,只有小镇上那一簇楼房,将大地的绿衣扯开了一道口子。那是人类智慧加上欲望催生出来的花朵,在阳光的辉映下摇曳生姿,笑意盈盈。“含章可贞”,我们的先人对大地发出的赞叹,应该也是大地的本来面目。若想拥有它,便要破坏它,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必然。

  从山口处穿过后,一条羊肠小道顺着山体斜斜地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耐心地走下去,以为到底,却发现,它拐了个弯,换个方向,又歪歪斜斜向前延伸,依然是无穷无尽。正疑惑间,它又拐了个弯,还在向前延伸。小道崎岖不说,恼人的是两边草高过膝,斜侵路面,树木也是枝叶横斜,又挂又绊。这路应该很久没人走了。在第一个拐弯处,它甚至连路都没有了。环顾之下,但见灌木荒草,藤蔓攀爬,可我还是在其中发现了一线浅草,左拐、向下。趟过之后,蜿蜒山道又展现在前方。

  小路蜿蜒而下,隐隐约约,走了好久,却不知所终。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斑斑驳驳,偶尔一两声鸟鸣,周围静得出奇。一种淹没的感觉,我迷失在时空的秩序中。时间是流逝的吗?我怎么觉得它是静止的,无所不在。有变化的,不过荔枝红了、芭蕉绿了;挑担的父亲走了、徒步旅行的我来了。仅此而已。我沉浸在宁静祥和之中,仿佛一转身,便能与时间的神秘和世界的本真素面相对。

  山脚下一个小村子映入眼帘,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村里人告诉我,这里是加葵村,也是苗族村落。他们还告诉我,从这里去往船埠,尚有十几里,还要翻越一座山。

  我的目的地是船埠。我选择继续前行。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却发现,船埠所在已修起一座电站。大坝下面,是几近裸露的河床,不见当年的码头,岸上的商铺也已倾圮殆尽。信步走进去,那里杂草丛生,树林遮蔽,仅剩的半间瓦屋摇摇欲坠。我环顾四周,想在荒草丛中找出那个石子堆。有位老人告诉我,当年挑船埠的人,每到这里,总是虔诚地往石子堆上投放一颗白色小石子,是祈求,也是感恩。神灵保佑,他们终于卸下了身上的重负。

  我没能找到那个石子堆,攥在手心里那颗带着体温的白色小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将它安放。

  没有了码头、没有了街市、没有了客商忙碌的身影,眼前一派荒芜。微风阵阵,我还是想倾听,能否传来船工的号子,街市的喧闹,还有挑夫们苦中作乐的嬉笑声。

  一切都过去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不过,在这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它让我想起生活的本质。劳动和欢乐是那样的血肉相连,可我们已经把它肢解得七零八落。还有种什么东西,它提醒我们其实十分渺小,时间只需抖抖翅膀,我们的种种狂妄和自以为是全都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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