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丁玲

　　这条穿过小县城的河流，就在我身处的异乡，其实，也是我的河流，我站它的岸上，俨然也站时间之河的岸上。我与它朝夕相伴，透过窗户向外眺望，可以看见它终日的表情，看见小城的熙熙攘攘和宁静，如同看见我自己的生活。

　　这条小河，倒有一个颇有书卷气的名字，就叫文澜江，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高人给起的，总觉得这个名字让眼前的这道道清波里也暗流着缕缕文墨。河身很美，玲珑有致，河水拐过有一处弯曲，把河段修整得婀娜婉转，岸上花草垂姿，楼房影绰。小河发源于另一个行政区域的马鞍岭处，但整条河身却从南至北正好流经这个县域辖区的中心。婀娜处正是这个小城的中心，让居住小城的人们沿河而居，一江两岸，烟火人间。婉转处穿越乡野，汇入北面的琼州海峡，灌溉农田，肥美鱼虾。除此之外，小河在距离小城东北约四千米处，有一处险滩，该处河床弯曲，水流湍急，九层岩石陡立，形似人头，江水飞流直下，瀑鸣声喧，据说数里之外还可听到“百仞滩声”。有很多文人墨客在此留下笔墨。清代著名诗人钟元铺曾赋诗云：“疑是天河此泻奔，九天落处见云根”。明朝人、本地书生王锦尚也曾描摹道：“溟蒙有迹飞空去，浩荡无边激石来。浪拂千花圆似玉，瀑流群壑吼如雷”。

　　行走于小河边，再进入前人的文字里，总感觉生活在本地的人对小河的感情更深厚些。或许日子久了，你觉得它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不是疑是，也不是好像。我的本地朋友都说这条河流是他们的母亲河，他们从小就在河里淘米洗衣，抓鱼捕虾，追逐嬉戏。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能照见他们脸上的灰尘。成年后无论走多远，他们用自己的特殊方言聊天时，总会说起儿时关于小河的记忆，那些记忆丰满了他们童年和少年的时光，是如何也抹不去的。我曾独步江边时看见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少年独坐江边，身旁放着书包，眼睛望着河水，似乎在想着他的少年心事。那幅画面让我久久萦怀，我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刻，好像想展翅飞翔又解不开母爱的羁绊。说起母亲，我觉得这条河流真的有母亲的气质，从他乡远嫁过来，全身而入贯穿始终，上善如不息的流水，滋养两岸的万物，牵系着大地上的众生，却从没有点滴要求。

　　日近黄昏，凝望小河，诗豪刘禹锡的对联“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和他的《陋室铭》此时跳入脑中，便觉得小河也是带给思索的一条圣洁之水，所以常常感觉自己何其有幸，才能常住小河边，让河滋养了我的内心。其实，在我眼里，这一条河流更像遥远的塞纳河，不过想象着它的浪漫和它名字里关于男神女神的来历时，觉得它是一条爱情的河。而我也好像常常在跟眼前的小河爱恋着：阳光尚好时，我去看它的波光粼粼；阴雨连绵时，我去看它的雾气蒙蒙；春天我去采河边的花；夏天我去踏河里的水；秋天它让我感知两岸田畴的成熟；冬天徜徉于河边，接纳河水带给我和小城的暖意。小河，仿佛一个没有名分的男友一直陪伴着我，心情不美丽时，北流的逝水无声地把我的烦恼带走，汇入茫茫大海，我的愁绪便也烟消云散；满怀憧憬与希望时，我会来到河边，与它默默对语，无论它的激荡还是淡然，都能湿润了我哪怕寥落的心情，赋予我一份无言的喜悦。

　　异乡的小河，我栖身的小城，我的时光里的一片清美的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