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海波

　　从铜鼓岭驱车，不用一个小时就来到文昌东郊椰林。在宋氏三姐妹塑像前，有位长者四处张望，虽然多年未见，但我远远就把他认出来，是老韩。寒暄后，老韩带我去他家。路随树转，曲折盘旋，百年老屋与崭新楼宇错落有致，相映成趣。巷子的房门大多敞开着，迎面见到的每个人，都友善地呵呵笑，说着柔软好听的方言。

　　海岛的三月，天气开始有些炎热，海风带着淡淡的鱼腥味扑面而来，走了一段路，身上就裹上一层黏稠的汗渍。在长条的木椅上落座，老韩从冰箱捧出一颗椰子，插入吸管。空调房、冰冻椰子水，一下子就消暑了。

　　老韩家是一栋两层半的楼房，站在楼顶的天台上，可以望见碧蓝的椰林湾。大三暑假，我参加中文系举办的采风活动，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时过境迁，如今几乎找不到旧时痕迹。歇息了一支烟的工夫，到了午饭时间。老韩儿媳张罗出一桌菜，有白切鸡、香煎马鲛鱼、椒盐大虾，还有海螺冬瓜汤等，都是当地的特色菜肴，丰盛美味。一路舟车劳顿，我早已饥肠辘辘，这顿饭吃得可口香甜。

　　椰林绵延十里，目力所及，除了椰树，还是椰树。密密匝匝，接力似的往远处长，有些椰树亲密无间，枝丫相互搭在一起，难分你我。风动椰林，刷刷作响，听起来亲切又自然。向西北方向走去，海水凝碧，柔波漾漾，看起来厚而不腻。拐角处，海水深入椰林，与椰树相伴。斜依海岸，椰树稳稳挺立，显出几分逼人的英气。树顶抚摸白云，每过一阵风，它们都会相互致意。有的椰树，干脆卧在海面上往高处长，一片片摇摇欲坠的绿悬挂在海的上空。几个小孩在玩耍，他们赤条条地爬上树干，双脚一蹬，人便跃入海里，树儿轻轻摇几摇。有个小顽皮在空中摆出各种花样动作，腾空翻跟斗跳入水中。在浅滩漫步，海浪一层过一层，像弗拉明戈的舞裙。沙粒随海浪翻卷，来来去去，不时留在我腿上，低头捡起一粒粗砂，端详后远远抛去。也许若干年后，那会是一颗美丽的珍珠。

　　浅滩散落着一些礁石，远望，似大海凝固的浪花，纯净圆润，透着坚实与浪漫。石与石之间的缝隙，被海水敲开，群鸟飞过，鸟鸣灌进去，又溢出来，沿着海岸线流淌。头顶上，白云衬着蓝天，像一块布，时而平展时而皱叠，远近疏密，盖在椰林之上。在水里高高耸立的“椰林湾”，白底红字，特别耀眼，已然成为游客的打卡地。这里没有杂质、没有污浊，只有纯净、只有透明。在这样的地方独自待上一会儿，有一种远离尘嚣的原始滋味，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一切是那么怡然自得、逍遥自在。

　　椰树具有很强的生命力。一枚椰子，就算在海上漂浮数月，只要一朝靠岸，给一寸土地，就会迅速破壳而出，茁壮成长。不论在山上，还是海边，椰树总是挺直躯干，昂首向天，纵然狂飙四起，依然能保持本色，是岛上不怕台风的树种之一。我还记得第一次来椰林的情景。那个时候，这片绝美的风景，尚未引起游客的青睐，是一处静谧的世外桃源。虽然从小生活在海边，但初见时仍然令我惊悸和战栗，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其时还没有清澜大桥，从清澜镇到东郊椰林，需要乘坐轮渡过海。那次采风活动，学院请《天涯》杂志社协办，冯秀枚老师提前安排好食宿事宜，并亲自带队前往椰林。九名成员分别住在九个不同的家庭，我被安排在老韩家。其间正值台风高发期，第一次经历强台风的正面袭击。台风登陆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昼如黑夜，天仿佛要塌了。狂风连续刮了三天三夜，许多树枝都折断了，路上到处是青色的椰子，但全村五十多万棵椰子树，没有一棵被风刮倒！

　　老韩性情温和，脸上总是挂着些许笑意，一眼就能窥视到内里的善良与敦厚。从中心小学退休后，老韩喜欢上了钓鱼，隔三差五去海边垂钓。海钓的地点就在村西几公里处的一片海域，骑摩托车十分钟。那片山石铺就的海岸，是钓友的绝佳选择，也是老韩海钓的不二之选。老韩准备了两条鱼竿，他一条我一条。平生第一次海钓，前后持续了五个多小时，虽然有些疲乏，且一无所获，但整个过程着实让我很是满足。老韩不愧是海钓高手，斩获颇丰，胶桶里装满了黑棘鲷、海鲋、铜盆鱼等。晚餐吃鱼宴，老韩破例陪我喝了几杯地瓜酒。

　　离开椰林的那天晚上，睡着了，又突然醒来。大自然的声音不绝于耳，海浪忙碌地搬动着椰林、夜归人或早行者踩在石板路上的踏踏脚步，还有鸡鸣和鸟语，合奏着椰林的小夜曲。远处有光，时隐时现。潮涌的声响没有让椰林变得喧闹，黎明之光也没有让椰林变得炫目，它们都是椰林寂静的组成。为了观看海上日出，我特地起个早床。椰林湾的凉亭里晨风习习，极目远眺，海水托起一抹烟霞，红日从漫天的烟霞里隆隆而出，大地澄明，椰林的浓郁涂了一层葱翠。葱翠中有花，凤凰、紫薇竞相绽放，椰林愈发温馨、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