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玉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关雎》对爱情的赞美,被千古吟咏。当人们读到宋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中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时,很多人被苏轼对结发妻子王弗的爱意感动。爱情是生命永恒的主题,在表达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追求方面,古代文人墨客从不吝惜手中的笔墨,他们在尺牍中流露的深情,跨越千百年仍能击中我们的心灵。今天,我们通过几件信札,来看看元代的书法家们是如何传情达意的?
《我侬词》《秋深贴》
你侬我侬,为君代笔
元朝赵孟頫才艺绝世,是“二王”书法的集大成者,其丹青艺术被誉为“元朝第一”,书法字体世称“赵体”。赵孟頫的书法功力深厚,他的妻子管道升也是当时有名的才女,能诗文,擅书画,尤擅绘梅竹,世称“管夫人”。《书史会要》里说她“为词章、作墨竹笔意清绝,亦能书”。她与东晋的女书法家卫铄“卫夫人”,并称中国历史上的“书坛两夫人”。赵孟頫与管道升二人均精于书画,他们在书画艺苑中相携而行,留下一段佳话,堪称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二人相守近30年,在生活中,管道升操持家务,是赵孟頫倚重的贤内助;在精神上,共同的艺术追求,是管赵二人爱情持续一生的黏合剂。当然,和所有的夫妻一样,他们也闹过别扭,赵孟頫曾想过纳妾,管道升以智慧和才华化解了这些小插曲,留下了那首流传甚广的《我侬词》。“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赵孟頫读罢此词,彻底放弃了纳妾的念头,与管道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清代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对他们的婚姻深表羡慕,写诗道:“亦有同心人,闺中金兰契;书画掩文章,文章掩经济;得此良已足,风流渺谁继。”
《秋深帖》是管道升给婶婶问安、赠物的家书,只是在这封信札的落款处,虽然署了“道升”二字,却有明显的涂改痕迹。大部分专家分析认为:《秋深帖》是赵孟頫代替夫人管道升所写。赵孟頫信笔写完,不经意间署了自己的名字,发觉后连忙改了过来。原落款为赵孟頫的字“子昂”,修改为“道升”。实际上,赵孟頫和管道升合作的画卷有很多幅,二人意趣相投、心心相印,或许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在对方繁忙的时候代笔已成为一种默契。而且,两人写的字也很相似,明代书画家董其昌曾评价他俩的字迹难分彼此:“管夫人书牍行楷,与鸥波(赵孟頫号)公殆不可辨同异。”
从书法风格上看,《秋深帖》笔体温和、典雅,与赵孟頫的行书特点相契合。全帖笔力扎实、字态修长,秀媚圆润,畅朗劲健。整篇文字断句、起笔不拘一格,结构错落有致,每一处的起笔、停顿、运势,都有章法,却又化章法于无形,体现出书法家的艺术技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信中多次使用谦辞敬语,如“跪复”“淑履”“尊堂”等,以表示对长辈的尊敬之意。
《南还帖》《醉梦帖》《两书帖》
逝去的爱,与谁诉说?
《南还帖》《醉梦帖》《两书帖》是赵孟頫在妻子管道升去世后,哀痛至极,写给中峰和尚请求帮忙做佛事超度和倾吐悲伤情绪的3封信札。
这3封信札字写得很美,内容却很凄凉。信中除了请中峰和尚做佛事等外,几乎满纸都是对管道升的怀念和失去妻子后内心的悲伤,是一份寄不出去的爱的告白,赵孟頫对妻子的深情展露无遗。“孟頫得旨南还,何图病妻道卒,哀痛之极,不如无生。酷暑长达三千里,护柩来归,与死为邻。”“孟頫自老妻之亡,伤悼痛切,如在醉梦,当是诸幻未离,理自应尔。虽畴昔蒙师教诲,到此亦打不过,盖是平生得老妻之助整三十年,一旦丧之,岂特失左右手而已耶,哀痛之极。”“盖孟頫与老妻,不知前世作何因缘,今世遂成三十年夫妇,又不知因缘如何差别,遂先弃而去,使孟頫恓恓然无所依。”管道升的“先弃”,对赵孟頫打击很大,以致其“栖栖然无所依”。写完这3封信后,他还为妻子写了墓志铭,用自己所能想到的美好文字表达对妻子的爱。
《南还帖》《醉梦帖》《两书帖》的字体均为行书,因述及亡妻之事,字里行间流露出悲痛之情,然用笔又做到了放而不肆、纵而不狂,不失风韵法度。赵孟頫不仅在技法上继承了传统,而且在艺术表现上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这3件作品非常明显地体现了他的行书特点:结构严谨有序,用墨湿润饱满,字体飘逸有度,在延续其年轻时用笔严谨、细腻之风格的基础上,增添了雄健之势,显出人书俱老、臻于完美的书法特色。
《家书帖》
寻常问候,字字传情
别号为“善之”的邓文原,在元代早期书坛上,是与赵孟頫、鲜于枢齐名的大书法家,三人合称“元代三大家”。《元史·邓文原传》说:“文原内严而外恕,家贫而行廉”,不失为封建社会里一名“良吏”。北京故宫博物院珍藏着他任江东建康(今江苏南京)道肃政廉访司时写给妻子的一封信,即《家书帖》。信的内容除讲述了一些生活琐事外,还提到盼望早日与妻子、孩子团聚,表达了他对妻子的思念和关怀,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与妻子的亲密无间和赤诚相待。这封信不仅是一封家书,也是一种情感的传递和家庭责任感的体现,是邓文原对妻子爱的告白。信中不见一个“爱”字,却处处流淌着爱意。
《家书帖》写于邓文原60多岁时,此时他的书写风格已十分老到、成熟。此帖为行书字体,由于是写给家人的,书写较为随意率性,笔势放纵,任兴所适。前三列,行笔连绵,俊逸横生,真切地表现出他得知妻子平安后的“甚喜”心境。后几列笔法轻活秀润,入笔细微,稍露锋芒,给人以清健宛丽之感,高雅而有法度,颇有古人遗风。全帖结字张合有度,温润闲雅,说明他写信时心情平静而喜悦。邓文原书风在继承“二王”传统的基础上,受到赵孟頫翰墨的影响,可谓兼收并蓄。他精于行草简札,运笔宽博雍容,逐渐形成一种“和雅”的书法特点。元末明初的文学家、史学家陶宗仪在《书史会要》中评价:“邓文原正、行、草书,早法二王,后法李北海(唐代书法家李邕)。”中国文联副主席陈振濂则称他是“赵孟頫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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