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红雨

　　今年的秋季特别长，特别暖。天高云淡，阳光温煦，空气干爽。尤其到了十月底，人们散步路上遇见，认识或不认识，都不由寒暄一番：天气可真好啊，感恩啊。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过晴好，在这北纬四十一度的地方，竟然能看到极光。这不，十月十日这天，夜幕初降，华人邻里的微信群里就一派嚷嚷在院子里看极光。

　　随着极光的消逝，群里话锋一转，又七嘴八舌说起绣球花。眼下各家喜栽的绣球花品种，有个好听的名字——无尽夏。

　　我也是冲着这个响亮的名字，九月里终于栽下两盆绣球，殷切希望明年开出饱满的蓝色花朵。深谙园艺的好友指点说，要酸性土壤才能开出蓝色的花朵。于是我把苹果醋兑了水浇在根部，满怀虔诚。

　　就这样，赶在这个秋天种下明年夏天的展望，颇有几分志得意满。过两天，见新栽绣球原来阔大的叶子全蔫了，大吃一惊，各种猜测涌上来：是种的时候不得法坑挖得不够深？是小动物刨食了根部？是此块土壤不适合？不知还能怎么补救，只是狠狠地浇了一通水，满心懊恼。第二天一早带着忐忑出去一看，喜见绣球丛又阔叶舒展，生机勃勃，原来绣球喜欢滋润。经过这一番得失，初种绣球时那一股脑儿的轻松乐观，就添了一番谦逊的愁滋味，一份朴素的认识。

　　其实，凡园中事诸如种花种草，皆如此，包含着几分天算。花苗种下了，殷殷看顾，然而还是会有那么多未知的因素，决定它是否能存活，能承受风雪寒霜动物虫咬，能在明年夏天开出什么样的花朵。一丛开着饱满蓝色花朵的绣球——这一份种花得花的期待里，杂糅着命运的随机和岁月的无常。淡定，真是人生的功课。

　　又想到今年中秋，夜清澈月皎洁，大家纷纷晒月亮照，我没有凑热闹的心思。夜半醒来上洗手间，蓦然置身于一室月华，抬头见浴室的天窗顶着一轮圆月，分外明亮。不期然地一阵感动。回卧室拿手机，举起拍窗顶的月亮，暗色中手机运作缓慢，屏幕闪过指示“Hold Still”（稳住），我于是努力屏息凝神手把稳。同时不由心中感叹这一份“稳住”，似乎又是一种人生隐喻。思绪飘回夏天，大洋另一边海口家中，某日身体不适早早睡下，夜半醒来上洗手间，懵懂中见地面上一道白，以为是纸屑，依着主妇的清洁本能俯身去拾，却是窗外射进来的一抹月光，心里哑然失笑。正如古人云：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

　　说了花好，说了月圆，是时节秋景，亦是人生愿景。大概也没有哪个季节像秋天这样，让人心旷神怡，令人思绪缥缈。

　　如果说春是轻巧的天女散花，那么秋便是昂然举着火炬的女神。她步履坚实，身姿矫健，一路走来，一路点燃，那一树树的金黄，一树树的血红，一树树的赭赤， 一树树的铜锈……层林尽染，五彩斑斓，兀自是天地间一场壮观的大戏。而片片彩叶犹如精灵纷纷，在秋阳中熠熠生辉，颤动着翅膀，随风而起，盘旋而下，如恣意燃烧后的灰烬，漫天挥洒，回归大地，孕育重生。

　　今年的秋天格外长，格外暖。彩叶在暖阳中飘落在身上，像一个祈祷，别在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