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辰
好故事禁得起一讲再讲。
上下五千年,在神州大地上,诞生过无数好故事。一些故事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被加工铺衍,内容越来越丰富,其中的意蕴也越来越深厚,它们经由文人墨客之手被加工整理,固定在纸面上,遂成经典,流传至今。而一些故事本就源流深远,人们收集整理这些源自历史、神话、民间的故事,在不同的时代里形成了不同形式的版本,从典籍中的一两句话开始钩沉,于是有了短篇的传奇,再而有了戏曲、话本,乃至出现鸿篇巨制,甚至在今日被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网剧。好的故事承载着中华优秀文化,不断与时俱进。
神话传说
绮丽的灵感源泉
中国幅员辽阔,风俗物产各异,神话传说也随之而生,这为后世小说的创作带来了无尽的灵感。若说是神话故事,最多莫过于《山海经》,时至今日,《山海经》中那些有关神明异物、奇闻秘境的记载依然让人们心驰神往。
自汉代以来,人们对《山海经》就喜爱有加,虽然其名为“经”,但是这部典籍里没有那些艰深的义理,倒是不乏“子所不语”的那些“怪力乱神”,故而,即便是儿童拿到《山海经》也会不忍掩卷。鲁迅先生就曾经回忆过童年时读《山海经》的趣事,虽然时过境迁,想起来依然妙趣横生。而在鲁迅之前,尚有一人对《山海经》喜爱有加,他的名字叫李汝珍,而他受《山海经》影响写出的小说可能比他的名字更为人所知,这部小说便是《镜花缘》。
李汝珍喜爱《山海经》,在《镜花缘》中,林之洋、唐敖和多九公等人驾船游历,其所经过的海外诸国、所见到的,多有《山海经》中的记载作为依据。在《镜花缘》中,李汝珍借着小说中异域国王的口说:“天朝有部书,是夏朝人作的,晋朝人注的,可惜把书名忘了”,这部书便是《山海经》,而小说中黑齿国、聂耳国、两面国等诸多王族的“家谱都在上面”。其实,在《山海经》中,诸多国家加起来也未必足百字,但是,在小说家笔下,却有血有肉,令人读之难忘。
无论是《山海经》还是《镜花缘》,其中那些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场景至今依然吸引着人们。很多八零后都会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镜花缘》的动画片,激起多少人想要乘船游历天下的梦想。随着网剧时代的来临,听说《镜花缘》也要被拍摄成网剧,有着这部名著的加持,想必这部剧的关注度不会低,而网剧与原著之间的比较,也将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
在中国,古典小说本就文采斐然,而诸如《镜花缘》等背后有神话故事作为支撑的古典小说就更加吸引人了。在那些自上古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中,有着中华民族对世界的理解和想象。
历史故事
让理想照进现实
中国古典小说的源头,不只神话故事,还有那些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历史事件。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在历史长河中,发生了太多的故事,其精彩程度是任谁也编不出来的。中国人重历史,历朝历代,都讲究以史为鉴,前有《春秋》《战国策》《国语》,后有《史记》以下二十四史,中间夹杂着《穆天子传》等所谓“逸史”,自然留下了不少好故事,成为后世小说的重要来源。
若说诸史之首,莫过于《春秋》,一部史书,三家作传,争鸣百世千年。《春秋》在成公八年中有一句“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别看这短短不起眼的一句,却不断被人拓展铺开,最后竟成了多部文学、影视作品的源头。《春秋》三传,最著名的便是左氏传,左丘明在为这则短文作注的时候,便把它讲成了故事。在故事里,晋国的赵婴齐与侄媳赵庄姬私通,同族的赵同、赵括将之放逐至齐国,赵庄姬为了报复诬陷赵氏要作乱,在晋景公的授意下,联合栾氏灭了赵同、赵括,又立了赵庄姬自己的儿子赵武为继承人。
这则故事到了司马迁处便变了样。司马迁在《史记·赵世家》中讲了一则奸佞、忠臣和挚友的故事,将《春秋》中的句子拓展成了一篇完整的文章,不仅不提赵庄姬私通之事,还塑造了韩朔、程婴、公孙杵臼等忠臣挚友,他们能为一个托孤的诺言而牺牲自己乃至家族,后世提及他们仍会肃然起敬。另外,司马迁还引入了屠岸贾这样一个奸佞,大忠大奸两相对比,这便成就了“赵氏孤儿”的故事。
其实,司马迁版本的“赵氏孤儿”已经有了些文学的性质,也正是因其文学性,程婴、公孙杵臼的故事才从春秋战国那么多的故事中脱颖而出,被人传颂,甚至,到了宋代,程婴还被皇帝敕封,可见其影响之深远。到了元代,戏曲作家纪君祥结合前人对于《春秋》中所载赵氏被灭门的事件创作出了一部《赵氏孤儿大报仇》,在这部戏曲中,赵家如何被灭门倒显得不那么重要,而程婴、公孙杵臼等忠臣义士的形象则被作者格外地凸显了出来,体现了人们对忠义的向往和追求。
回到《春秋》原典,程婴等人未必真的存在于历史的现场,可是,从《史记·赵世家》到《赵氏孤儿大报仇》,分明就有一个程婴活在中国人的内心深处,他是个理想中的人物,寄托了古今华夏儿女的精神追求,并因此而永垂不朽。
《赵氏孤儿大报仇》的故事不仅在中国广为流传,在海外也大放异彩。18世纪,这部戏剧曾经传到了法国,并经由法国传到了英国和意大利,自此,一演就是二百多年,成为世界了解中国的一扇窗口。据说,就连大文豪歌德也曾经想要改编这个故事,可惜最终未能完成,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一桩憾事。不过,在2010年,陈凯歌曾经将《赵氏孤儿》搬上了银幕,再一次让世界品味到了这则古老的故事,可见,好的故事会在每一个时代找到结合点,在人性的至善之处自由生长。
金刀铁马
千古英雄侠客梦
无论什么时候,侠客总被中国人深深喜爱,大多数文学作品也都围绕着侠胆琴心展开。若是侠客精神再和爱国壮志结合在一起,金刀铁马间,便见得中华儿女的豪壮。于是乎,不少故事便在快意恩仇中流传了千年。
若说是既有家国大义又有兄弟情深,莫过于《水浒传》,前半本书重短打,将江湖道义和盘托出,后半本书写沙场,在悲壮中不忘为国尽忠。可是,一部厚重的《水浒传》,最初也不过是《宋史·张叔夜传》中的一段“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声言将至,叔夜使间者觇所向,贼径趋海濒,劫钜舟十余,载掳获。于是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贼,江乃降”。既然是《宋史》,宋江自然也被安上了“贼寇”的名号,而他的一众兄弟皆未登场。
宋江起事于两宋之交,而到了南宋时,坊间早已有了梁山好汉们的故事,画家龚开便根据民间传说作了《宋江三十六人赞》,称“宋江事见于街谈巷语,不足采著,虽有高人如李嵩传写,士大夫亦不见黜”。可见,宋江的故事不仅普通百姓喜爱,就连士人也对这群好汉钦佩有加。而在《大宋宣和遗事》中,专门写有“梁山泊聚义本末”一节,从“杨志卖刀”起,“智取生辰纲”“坐楼杀惜”“九天玄女授书”“英雄聚义”“征方腊”等可视作是后来施耐庵撰写《水浒传》时的底本。
施耐庵把一部《水浒传》写得虎虎生风,于一个字、一段话中便可见人物性格、精神态度,其实,这并不完全是施耐庵一个人的本事,其中也汇聚着自宋代以来民间艺人们的集体智慧。在《大宋宣和遗事》中,已经能够看出话本的印记了,而元代的“水浒戏”更是告诉后世,早在长篇小说《水浒传》诞生之前,英雄好汉们的故事就已在民间流传。元代“水浒戏”兴盛,流传下来的便有十余种,故事集中在李逵、鲁智深、王英、宋江、武松等人身上。施耐庵正是在宋元两代如此发达的“水浒文艺”的基础上创作加工出了这样一部小说,一字一句都经过了时间和听众们的打磨,所以读起来才会如此纯熟。
《水浒传》影响深远,不仅无数次被改编成影视剧,而且早已声名海外,如今,很多外国人都知道那句令人热血沸腾的中国谚语“四海之内皆兄弟”(All Men Are Brothers),而这便是美国作家赛珍珠为《水浒传》取的英文名字。
时至今日,那些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好故事依旧影响着中国人,那些蕴含在其中的民族精神仍然在影响着我们。未来,这些故事会继续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而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会在流传过程中与每一个时代相结合,获得永恒的生命,见证中华文明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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