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行顺

　　《赠郡节推大东刘侯膺荣奖序》是海瑞赠送年轻官员刘学易的一篇序文。刘学易字大东，贵阳人，万历三年（1575年）由县学教谕升为琼州府推官。推官掌理刑狱，古称节度推官，简称“节推”。刘学易履职表现良好，受到海南道代巡马柳坡的旌奖。他的下属要为他写些祝贺的文字，前来求教辞官家居的海瑞。

　　海瑞轻易不为人说奉承话，认为应当“勉所未至，坚所已然”，也就是说要勉励他把未曾做好的事做好，做得好的要坚持下去。于是写下了这篇赠序，对于初涉官场的年轻官员提出了谨守初心的劝诫。

　　古代官员的录用，宋代以后主要通过科举考试选拔，称之为“正途”。读书人须要经过由童生到贡监的长期学校教育，熟读四书五经，精于经论和策对。虽然读书是为了应试入仕（出任官职），但是先贤们一再强调，培养人才必须“先德业而后文艺”，不只是为了应试。所谓“德业”者，说到底是要领会古圣先贤的教导，培养高尚道德情操，做到仁义礼智信，出任官职之后能够克己奉公，以民为本，这是应有的初心。遗憾的是，许多读书人“入仕”之后，不能谨守初心，迷惘于官场的庸俗风气，为权力和利益所诱惑。

　　海瑞在开篇便尖锐地指出，“天下之人不见官人之利，特见官人之扰”。这并非他们原先就不贤不肖，他们也曾潜心学习古圣先贤的，可惜的是面对“今人居官之利”，意志不坚定，于是“平生之学不尽用之”，初心渐失，“大抵以正入者以邪出矣”。

　　明代后期官场腐败日甚，但也不是铁板一块，任何时代都会有循良的官吏在坚持，在海瑞看来琼州府推官刘大东就是难得的一位。其所可贵者，在于能够“执己守法”，坚持操守，不附和于庸俗之见。于是有人议论他既“薄”且“胶”。所谓“薄”者，指不能够法外施恩，所谓“胶”者，指不懂得变通圆活。但是，不管官场的庸腐议论如何的“风靡波荡”，只要是“道在是也”，刘大东便坚定地执行。这正是一种十分可贵的政治品质，海瑞所重者正在于此，希望他能够坚持下去，“自比于屹立中流之柱”。

　　海瑞由此进一步告诫年轻官员：“秀才初官，移其心而左，移其心而右，未可知也。”士子初入官场，所接触到的现实很复杂，并不一定如书本上所讲的那么纯粹，有好的现象亦有坏的风气，有正义的坚守亦会有利益的诱惑，你是清醒还是迷惘？你选择何种站位呢？这是个问题。海瑞引用《诗经·匪风》中的诗句“谁将西归，怀之好音”作政治解读，追慕儒教所向往的西周之治，鼓励初官士子们勿忘初心，坚守“道之所在”。

　　海瑞还以自己深切的从政实践经验告诫年轻官员们，施政必须端正，无厚薄之分，亦不允许曲意变通圆活。厚此薄彼，变通圆活，虽然一时能够获取廉价的“时誉”，最终必然招来众怨，“民之不当其害无有也”。海瑞的劝诫，最后总结到“为民”的思想高度上。民本思想是儒家政治理论的核心，海瑞是忠实的实践者。

　　他慨言：士子“入官”之后，如果将得到的官职当作“干名进阶”、追求功名利禄的工具，计较于毁誉得失，将“为民”置之度外，那是“失职分”、忘记职责所在的表现。“失职分则失道矣，失道失心矣”，也就是说丧失了“为民”之道，丧失了心中的理想信仰，“无一可者”。

　　四百多年前海瑞的劝诫，对于今天知识化水平日高的公务员队伍，对于年轻化且高学历的各级领导干部，其警醒作用仍然值得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