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绘画与人生 　　文\海南日报记者  伍立杨 　　60岁后“衰年变法” 　　他在60岁后定居北京，接受画友陈师曾的良言，由工笔和小写意转向大写意，终于自成高境。 　　齐白石生于1864年，比孙中山还大两岁，他是湖南湘潭县杏子坞人，他的生命跨越清朝、民国、新中国三个时代。他活到1957年，一生九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为他赢得了巨大的世界性声誉。他在60岁后定居北京，接受画友陈师曾的良言，由工笔和小写意转向大写意，开始了“衰年变法”，终于自成高境。当他90岁那年，文化部授予他“人民艺术家”的称号，后又被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1953年10月，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一届理事会，主席为齐白石）。1956年，世界和平理事会授予他和平奖金。逝世后，被列为世界文化名人。 　　中国书画讲究“计白当黑”，就是在注意线条笔画的同时，还要注意到线条之外的意味，齐白石对此深有体会。 　　那时雕花，差不多千篇一律，齐白石独能自出心裁；篆刻的字法、用刀、章法，得力于他的木工手艺，更得益于他的书法实践。所以虽然27岁那年才正式学画，年近半百时游历了西安、北京、上海、南昌、桂林、广州、肇庆等地，所到之处，游历名山大川，体味民情民俗，作品在不期然而然间开拓出全新境界。古人的画作，他最倾心徐渭、朱耷、石涛等明清大师，对于近人，则吸收赵之谦、吴昌硕等人的长处。 　　木匠根基 　　“世间事贵在痛快”，刚直纵横，锋芒劲锐。理路自成意趣，其中蕴涵着苍老浑厚古朴的精神，雄伟刚直的独特风格，他治印的特点同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纵横各一刀，只有两个方向。 　　齐白石童年和那个时代贫民家庭小孩无异，须承受生活的重压，帮家长牧牛、砍柴。他很早辍学，在12岁那年开始学习木工技术。他的远房亲戚长辈是当地远近闻名的木匠世家。他在这里进步很快，三年后尝试雕花木工，要在家具或木器上雕出精细、繁密的花纹。 　　木工雕花的技术要求很高，木质木材的繁多种类需要一一适应，用刀的轻重尤须费心。粗坯是整个作品的基础，须以简练的几何形体概括，凿粗坯的基本要领是，从上到下，从前至后，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更要注意留有余地。掘细坯，要求刀法圆熟流畅，要有充分的表现力。饰纹工序，则要用三角刀刻画毛发、饰纹，要求运刀爽快、肯定，粗细均匀，一丝不苟。这对齐白石后来的艺术生涯起到根本的衡定作用，也是他能从近现代国画艺坛突围变法，一举成功的关键。 　　木工和雕花的同时，他对篆刻的兴趣油然而生，有了多年的雕刻基础，他的篆刻来得非同凡响。他的篆刻腕力过人，刀法熟练。他刻印并不先在石头上描好字形才下刀，这和年轻时雕花木工打下的基础紧密关联，他一生共刻过三千多方印，形成鲜明的齐派风格，正如他谈艺所说，“世间事贵在痛快”，刚直纵横，锋芒劲锐。理路自成意趣，其中蕴涵着苍老浑厚古朴的精神，雄伟刚直的独特风格，他治印的特点同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纵横各一刀，只有两个方向；不同一般人刻印是四个方向，去一刀，回一刀，纵横来回各一刀，刀法自成神韵。这是典型的推陈出新，从古人已有的境界中另辟蹊径，自成一家。 　　论其艺事成就，齐白石曾多次说过，他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这在评论界当然是有争议的，但老人却很斩截地坚持这种观点，可见木工基础对他整个艺术范畴的影响。 　　艺术境界的核心 　　齐白石艺术其最高迈的艺术底蕴，乃是具有先天的、不可或缺的求自由的心态；是静中有动，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那样一种生机盎然的静。 　　哲学家徐复观先生论及齐白石的画作，拈出一个“静”字来概括他的艺术天地和整体的氛围。这一个静字，自有其丰厚的内涵，是安静、静谧，是造成他的美学基调深静特征的关键因素。但笔者以为，这个静的境界，更有“动”的潜能和潜质在其中，是静中有动，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那样一种生机盎然的静。 　　试将齐白石和八大山人作一比较，八大（朱耷）的画，往往戏涂断枝、落英、瓜豆、菜蔬、水仙，人多不识，以魔视之，他却感到一种快意，愤世佯狂；可是当他偶遇知己，又绝无狂态，这亦很能帮助我们认识他的画格诗风及为人。道家思想的核心是超越生命，道家学派最初的精神纲领便是清虚自守，卑弱自持。以庄子而言，自觉的理性精神与狂肆的虚幻妄想，现实“人世间”的眷注与“逍遥游”的出世思想，人生的执着与厌世者的苦闷，难分难解地缠在一起。 　　相较之下，齐白石更重视生命情趣与境界的造设，在他笔下，生命情趣渗透得无处不在，情趣是审美化的生命。艺术的死敌乃是奴性。齐白石艺术其最高迈的艺术底蕴，乃是具有先天的、不可或缺的求自由的心态。自由的心态，求自由的精神，它在艺术中的意义，或许要远远大于笔墨、技巧、构图，等等，可以说，生命是自由的前提，而自由是生命的要义。 　　齐白石之所以是齐白石，虽然也是中国画，但他好像另外生出一个画种来，就因为他曾经是或者压根就是一个“乡巴佬”，齐白石毫不避嫌，艺术对象的选取，一派坦然的心态，他画过猪，也画过狗，还擅长画老鼠等动物，甚至那些看上去毫无诗意的家什，诸如稻草捆、扫把、竹扒，或者不倒翁、算盘、杆称等生活用品，都渊然成为他笔下的题材，一种亲切的、令人喜闻乐见的形象。总之，他的故乡杏子坞、白石铺、星斗塘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是他从不间断、一直画到老的题材，这是传统国画较为少见的，也是文人画所不大涉及的。来自生活，却超越生活，大胆概括简化，更得传神妙笔。他曾说：“我那时的画，学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一路，不为北京人所喜爱……我的润格，一个扇面，定价银币两元，比同时一般画家的价码便宜一半，尚且很少人来问津，生涯落寞得很。”他以一种赤子之心，沉浸在他的艺术故乡。  　　潘天寿的成长与齐白石相似，也是生长在乡村，经受农村生活、农业风物的浸泡，但潘先生学养更近于黄宾虹，潘、黄接受的教育、以及艺术趣味更具现代性、学术性。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有“南黄北齐”之说，北是长期居住北京的花鸟画巨匠齐白石，南则为长期居浙江、上海的山水画大师黄宾虹。黄宾虹比齐白石小一岁，其浑厚华滋的画风与丰富奇异的笔墨，蕴涵着深刻的民族文化精神与自然内美的美学取向。他的画风，虽与齐白石成为鲜明的两极，也可以说代表两种难以逾越的艺术峰巅。 　　民族气节与文人骨气 　　“画不卖与官家，窃恐不祥，中外长官要买白石之画，用代表人可矣，不必亲驾到门。从来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　　 　　为了说明齐白石先生的气节，网络上长期、大量地流传一个故事，故事说：“抗日战争时期，北平伪警司令、大特务头子宣铁吾过生日，硬要邀请齐白石赴宴作画。齐白石来到宴会上，他环顾了一下满堂宾客，略为思索，铺纸挥洒。转眼之间，一只水墨螃蟹跃然纸上。众人赞不绝口，宣铁吾喜形于色。不料，齐白石笔锋轻轻一挥，在画上题了一行字，‘横行到几时’，后书‘铁吾将军’，然后仰头拂袖而去。”这个故事还被写进《名家教子书》（青岛出版社出版），到处流传。 　　然而，这是完全违背史实的错误叙述。宣铁吾是黄埔一期生，有名的抗战将领，早年和共产党人过从甚密，还曾加入过社会主义青年团。1930年代初参加一二八淞沪对日作战，抗战前任浙江抗敌自卫团副总司令，抗战期间任91军军长，对敌作战，后在重庆工作，此期间从未去过北平，什么“北平伪警司令”，从何说起呢？和齐白石之事自然是捕风捉影、张冠李戴了。抗战胜利后，宣铁吾任上海市警察局局长兼淞沪警备司令部中将司令，曾积极配合蒋经国在上海打击奸商屯积居奇活动。日伪占领北平时期的警察局长是潘毓桂，战后被逮捕判重刑关押。 　　搞清楚史实，无损于齐白石先生的骨气。从而也避免以讹传讹，谬误流传。在齐白石生前，画作的价格都不贵，但他的名气很大，社会影响不小。1937年，北平沦陷了，日伪看准机会就来拉拢他，并以京华美术专科学校校长职务相许。白石先生对此极为反感，遂想出一招，即在门上贴出告白：“齐白石已于三日前死去矣”，为免日伪骚扰，又附一纸告白：“画不卖与官家，窃恐不祥，中外长官要买白石之画，用代表人可矣，不必亲驾到门。从来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不是不卖画，而是高明、决绝地避免和日伪人员打交道。 　　（下转C8版） 　　去年全球艺术家作品拍价谁最高？由全球知名艺术市场数据调查机构“艺术价格”发布的数据显示，排名前三名的艺术家依次为毕加索、安迪·沃霍尔和齐白石。齐白石是首位进入前三名的中国艺术家。中国画家齐白石是该榜单中的一匹黑马，以超过7000万美元的拍卖价格列在第三名。 　　齐白石的画作在过去20年间价值不断攀升，2009年其作品的销售量比2008年增加了73%。白石老人的艺术，当得起这个价值，他的作品，本来就是无价之宝。 　　从早年的木匠生涯打下的根基，也是他日后从近现代国画艺坛突围变法，一举成功的关键。60岁后由工笔和小写意转向大写意，开始了“衰年变法”，终于自成高境。 　　本期讲谭版，从几个侧面触摸老人那丰盈厚重、精彩纷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