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 　　在当代中国经济改革史上，吴敬琏的重要性在于，他几乎参与了建国之后所有的经济理论争议，由他的思想演进出发，可以勾勒出中国经济变革理念的大致曲线。财经作家吴晓波记录并思考着，在他的笔下，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在回忆者与记录者之间穿梭，如画卷展开。 ———编者 　　吴晓波： 　　“吴敬琏是个绕不过去的经济学家” 　　文\海南日报记者  魏如松 　　写作过《大败局》《激荡三十年》《跌荡一百年》之后，日前财经作家吴晓波新作《吴敬琏传:一个中国经济学家的肖像》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发行。一位财经类书籍领域的名家书写中国财经领域的名人，《吴敬琏传》无疑成为了2010年第一季度最值得读者期待的大众经管图书。 　　之所以说《吴敬琏传》将成为今年初最值得读者期待的经管图书，原因有二，首先，在当代中国改革史上，吴敬琏几乎参与了1978年之后所有重要的经济改革论战，尤其自1980年代中期后，他是多场论战的主角。这些论战主题涵盖了众多改革困局，可以勾勒出中国经济变革理念的大致曲线。第二，善于讲故事的财经作家吴晓波从《大败局》《激荡三十年》到《跌荡一百年》后，已经具备了撰写著作均较为畅销的实力。吴晓波也坦言，除了在经济研究中多次与吴敬琏“相遇”外，吴敬琏的独立人格、干净灵魂也深深吸引着他。 　　从独董风波、股票市场，到春运涨价说等等，最近几年，围绕着吴敬琏的各种质疑声不断。 　　吴晓波在接受海南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吴敬琏从来反对“高层智囊”这样的头衔，也从来不愿意当什么“决策幕僚”或者“国师”等等，“其实他多次强调，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经济学家，从学术的角度来分析中国经济，给出政策建议。” 　　另一方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吴敬琏也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型的学者，在吴晓波看来，“这是非常值得尊重的，因为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就必须在需要表达观点时发出声音。” 　　 　　 　　 　　 　　梳理中国经济理论变革的脉络 　　 　　海南周刊：《吴敬琏传》的“母本”是你对吴敬琏先生的一次长篇口述史专访，能谈谈创作这本书的缘起吗？ 　　吴晓波：我在中国企业史的研究中发现，吴敬琏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经济学家，在很多重要的争论和转型时刻，我们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和声音。所以，我对他的一生非常好奇，同时也想通过对他的研究，梳理近六十年来中国经济理论变革的脉络。 　　因此我提出要为吴敬琏做一个口述史。在2007年6月，由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周雪林博士牵线，我去拜访老先生。当时，吴敬琏的长女吴晓莲刚刚出了一本新书《我和爸爸吴敬琏》，他和夫人周南对我的建议似乎比较犹豫，一直到2009年的春季，有一天，周博士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吴先生似乎有点同意了，他将于8月到9月，在中欧有一个集中讲学的档期，可以安排在这期间完成口述史，于是就有了此后一次长达20多个小时的口述史记录，并最终完成了这本图书的创作。 　　海南周刊：在这之前，也有人给吴敬琏写过传记，你写作的侧重点在哪里？这本书是按照什么样的线索展开的？ 　　吴晓波：本书基本是按照吴敬琏的成长来叙述的，但会偏重于他在思想上的变化，内在的逻辑是———梳理近六十年来中国经济理论变革的脉络。因此你能看到大量与思想、理念有关的争辩和交锋。这也构成了与其他写吴敬琏的图书，如吴晓莲的《我和爸爸吴敬琏》之间的最大不同。 　　坚持市场化改革的代表人物 　　海南周刊：吴敬琏是共和国经济改革中的传奇人物，他曾被人们称为“吴市场”，能谈谈“吴市场”的由来吗？ 　　吴晓波：吴敬琏是中国坚持市场化改革的代表人物，在1989-1990年间，因为物价闯关的失利，社会上弥漫着悲观的情绪，重新强调计划经济的思想乘势而上成为主流。 　　于是在1989年11月7日的一次中南海会议上，吴敬琏痛陈改革失利的原因并非因为市场经济取向，相反是因为改革不彻底造成，这场影响了中国改革路径选择的争论后，使吴敬琏得到了“吴市场”的称号，但吴敬琏当时并不认同，在接受采访时多次谈及，“‘吴市场’对我完全不是美称，当时是很厉害的贬义：‘和中央不保持一致’”。 　　海南周刊：还有2001年的“一言毁市”？ 　　吴晓波：2001年初，吴敬琏在接受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时，直接将股市比喻成了“没有规矩的赌场”，他说：“中国的股市很像一个赌场，而且很不规范。赌场里面也有规矩，比如你不能看别人的牌。而我们的股市里，有些人可以看别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诈骗。坐庄、炒作、操纵股价可说是登峰造极。”而在对庄家和基金进行猛烈的抨击后，他还把矛头指向中国资本市场的定位，他批评道：“不要把股市变成寻租场，由于管理层把股票市场定位于为国有企业融资服务和向国有企业倾斜的融资工具，使获得上市特权的公司得以靠高溢价发行，从流通股持有者手中圈钱，从而使股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寻租场’，因此必须否定‘股市为国企融资服务’的方针和‘政府托市、企业圈钱’的做法。” 　　吴敬琏的讲话正好适逢国务院、证监会着手加强金融监管、打击证券市场的犯罪，在他讲话后即发生了大规模的整治行动，众多庄家仓皇抛盘出逃，由此导致了深沪两市的股价应声大跌，成为了中国股市的一个转折点，也带给吴敬琏“一言毁市”的罪名。 　　批评性精神与建构型人格的混合体 　　海南周刊：书中，你通过介绍吴敬琏作为改良主义者的家族和学术基因，把近代改良主义在中国的传承作了一个梳理，吴敬琏学术思想的路径是怎样的？ 　　吴晓波：吴敬琏出生于一个改良主义者的世家，他的外叔父参与过保路运动，他的母亲和继父是著名的民主人士，是解放前最大民营报业集团《新民报》的创办人。他的独立性与改良主义思路与此有很大干系。 　　自20世纪初期以来，中国的知识阶层就形成一种善于破坏、乐于破坏、沉浸于破坏的“悲情情结”，非极左即极右，对中庸和妥协的精神抱持道德上的鄙视，这实际上造成了中国现代化的多次反复与徘徊。吴敬琏的学术思想就是在与这两种极端思想之间的斗争中逐渐形成的。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中国的社会变革正是呈现出一种渐进、改良的特征。因此，我总结吴敬琏是一个“批评性精神与建构型人格的混合体。”在五十多年的经济学家生涯中，他一直保持着思想的独立和精神的自由。 　　海南周刊：在你看来，在当代中国经济改革史上，吴敬琏的重要性在哪里？ 　　吴晓波：在当代中国经济改革史上，吴敬琏之重要性在于，他几乎参与了建国之后所有的经济理论争议———我粗略做了一个统计，从1964年到2009年，他参与了12场重要的论战。自1980年代中期之后，他是多场论战的主角，有些甚至是由他发动和主导的。这些论战主题涵盖了众多的改革困局，展现出几代政治家和经济学者为国家进步所做的思考与努力，也呈现出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曲折和诡变。他的一些理论思考和政策建议极大地影响了中国改革的路径，其得失利弊留待后来者细研。 　　而从精神意义上来说，如果我们对当前中国社会的各阶层进行分析，就会发现，我们缺乏一代具有独立思考和自由精神的知识分子，缺乏对国家进步的整体的理性化思考。而吴敬琏身上却拥有这样的勇气。  　　Q&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