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字，厨房的电饭煲里炖着冰糖雪梨。我咳嗽超过一个月了，有人告诉我，冰糖炖雪梨有效。雪梨的最后一程是在电饭煲里度过的，而它最终的归宿地是我的肚腹。对于一个活了四十几年的人来说，她的身体仿佛一座移动的坟墓，在这座移动的坟墓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动物的、植物的尸体。

　　话说同事的母亲去世，他老家在思茅，老母亲活了九十二岁。他说母亲去世后他倒没有特别悲伤，因为母亲在世时他尽到了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他母亲无疾而终，先是吃不进任何东西，后来连水都不喝一口了，但她依然排泄大、小便，只是越来越少，直到她把肚里的秽物排泄干净，她才最终咽了气。用当地老人的话说，是她母亲自己想去了，所以没有食物和药物能把她拉回来。

　　他母亲死了，找墓地挺费了一番功夫。同事和家里的长辈一起上山，同事手里拿着一个鸡蛋，他要靠这个鸡蛋去寻找一个令母亲感到满意的最后的归宿地。他带着一个鸡蛋上山，向高处爬，走几步就转过身，朝后把鸡蛋扔出去。说来也真是奇怪，一个易碎的生鸡蛋，砸进草窠里不碎，砸在石头上也不碎。鸡蛋没碎之地，便不是她母亲满意的归宿地，所以他们继续寻找。他们来到一片野草丰茂之地，背靠着一块高大的岩石，他们停留的地方是那座山里难得的一片平地。同事把鸡蛋向身后扔去，鸡蛋掉在一个废弃的鸟巢里，鸡蛋终于碎了，蛋黄和蛋清流了一地。看鸡蛋碎得如此彻底，同事和他的长辈满意了，意味着他死去的母亲也满意了。跟人说起，他就说这是母亲亲自选中的墓地，在那里长眠，她心情会不错。

　　爷爷奶奶的墓地就在老家的屋后，选中这里父亲既没有请风水先生，也没有拿鸡蛋去那里扔。后面是自家的自留地，不选这里还能选哪里呢，自己的父母总不能葬进人家的地里。况且对于后辈来说，家的后面就是最好的风水宝地。先人躺入地下，仍然看护着自己的子孙，作儿孙的，如果想念先人，随时都可以到他们的墓地去看看，烧些纸火寄托哀思。

　　有一次跟孩子聊天，我是这么跟他说的：你老妈死后，就不要埋了，太麻烦，还占地方，每年清明节你们还要走老远来给我烧纸。一把火烧了吧，想留骨灰就留着，不想留的话丢在河里、撒在树下或者放在岩石上被风吹走了也行。反正你老妈子我已经死了，活着的你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