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臧克家曾这样赞颂“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的人,尕布龙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位“牧民省长”已去世近四年,五百多万青海人不仅没有淡忘他,反而在岁月磨砺中怀念得愈发浓烈。他的名字传扬得越来越广,像焦裕禄、孔繁森、杨善洲一样,成为领导干部的又一楷模。
手握重权,不谋私利;身居高位,心系百姓——尕布龙是一面镜子,对照他,每个党员干部都能量出自己的高下长短。
【提问一】
人们什么时候
想起尕布龙?
——看到那件旧皮袍,金魁想起上世纪80年代随尕布龙一起放羊的日子。
时任青海省副省长尕布龙每次春节回海晏县老家,都会让终年劳碌的牧民安心去过年,自己带几个干部替群众放羊,“牧民省长”由此得名。
那时任村会计的金魁说,放羊时尕布龙就穿这件皮袍,像大家一样揣两个苹果,从日出到天黑,一放就是一整天。这件皮袍尕布龙穿过30多年,上面大大小小打了8个补丁。
——看到南北两山的绿树,西宁市民想起尕布龙。
从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位置上退休后,尕布龙又担任西宁南北两山绿化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苦干18年,把濯濯童山变成了丛丛绿荫,相当于送给西宁市民每人104平方米森林。
一条蓝褂、一顶草帽、一双胶鞋、一把铁锹——他那身打扮,参加种树的很多农民工还以为是食堂的大师傅。一天,他肺气肿急性发作,昏倒在山坡上,同事有喊“尕主任”的,有喊“尕省长”的,农民工们才知道这老头是个大官。许多人站在边上流下了眼泪……
——看到“八项规定”以来公款大吃大喝明显减少,人们会想起尕布龙。
一次他去湟源调研,回县招待所吃饭,撞见县里正在接待另一位领导,酒菜摆了一桌。人家招呼他一起,他笑说“你们吃”,随手取了只碗,从窗口买些饭菜,就蹲在酒桌附近的墙角吃起来。餐厅里一片尴尬,没人敢动筷子,只好一声不吭地等着他吃完离开……
——看到一些人的遗产时,很多人会想起尕布龙。
他当了几十年高级领导干部,在省城连个房子也没置下。去世时,他只留下8万元存款,借住的一套房子里,墙皮脱落的地方用报纸糊着,断过腿的木板床、用了十多年的18英寸老彩电、门都快掉了的旧衣柜赫然在目,寒酸得像个贫困户。
正因为这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一切,尕布龙去世三年后,数千市民不约而同把票投给原本不在候选名单之内的他,让他高票当选“影响青海历史人物”。
【提问二】
尕布龙是否
不近人情?
尕布龙得罪过不少人。
他给人的印象似乎就是“黑脸包公”——坚持原则、不近人情。可是,每次选举他都获得高票,经常是全票,不喜欢他的人也打心眼里赞成他。
为什么?
1985年夏天一个周日清晨,尕布龙去西宁市大通县桦林乡调研,那是个国家级贫困乡。一进乡政府,书记、乡长迎出来,酒气熏天,一看就是刚喝了个通宵。
尕布龙的脸色沉了下来。考虑基层干部辛苦,又是周末,他没有发火。接下来,见两个乡干部互相挤眼睛,一问得知,他们宰了只羊要招待他。他当场拒绝,随即带干部们下村。
村里,农民散养的几只鸡正在觅食,酒劲未退的乡长立马冲上去抓,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朝尕布龙笑:“中午给您加个菜。”
尕布龙一步跳下车,指头戳在乡长鼻子上:“你当官到此为止!”
转身上车,他掉头直奔县城,一脚踢开县委书记的门:“桦林乡书记、乡长整夜喝酒,我已经把他们‘免’了,你们县委看着办!”
第二天,西宁市、大通县在桦林乡召开现场会,宣布免职决定。尕布龙站起来,对台下群众说:“你们不脱贫,是我们干部没派好、没教育好。我代表组织向你们道歉!”
随后,他深鞠一躬。
全场皆惊。
【提问三】
老百姓为什么
亲近尕布龙?
他对老百姓亲,所以老百姓对他亲。
1985年,龙羊峡水库移民搬迁,尕布龙带着州、县干部跑了一整天,汽车溅满泥浆。回到县里,司机杨杰靠在一边抽烟,而尕布龙提着一桶水洗起车来。
州委书记、县委书记急忙跑过去,责备杨杰:“怎么能让省长替你洗车呢?”
杨杰说:“看我累了,他经常替我洗车。”
尕布龙还经常“客串”厨师。
一次,他去海北州下乡,州县领导嘱咐途经的一个牧业点为他安排饭食,还专门宰了一只羊。尕布龙几人到那里时,负责接待的人还没到,锅灶前忙碌的人又都不认识他。
他问:“能不能给我们一点饭吃?我们都饿了。”
厨师说:“不行,我们在等尕省长,这些是给他准备的。”
他给厨师让了根烟:“尕省长他肚子也尕(方言,意为‘小’),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们就给我切一小块羊肉,给一点面,我们自己揪点面片吃,总可以吧?”
他挽起袖子就上手,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这时,负责接待的人来了。厨师一听说做饭的人竟然就是尕省长,十分尴尬。尕布龙呵呵一笑:“没什么,说不定你做饭的技术还没有我高呢。不信,你尝尝。”
一年7月,有个生病的牧民来省城找尕布龙,当时他的车出去了,他立刻雇了辆面包车,把病人送到医院,又跑前跑后地挂号、办住院手续。办妥了,他想“打的”回单位,站在路边前后拦了4辆车,都没停。无奈,他只好走路3公里回去。
下班后,他给家人说这件事,家人都笑:“您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吧!”
一照镜子,自己也笑了。那天,他刚从林场回来,大热天脚穿胶鞋,头顶草帽,脸又黑又皴,一身灰土,像刚下田归来的农民,难怪出租车司机不愿意拉。
【提问四】
党员干部为什么对
尕布龙产生共鸣?
尕布龙的品格影响了青海许多党员干部。
有些人曾与尕布龙共事过——
西宁南北山绿化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张奎说:“我们这些跟过尕主任的人,身上都有他的‘标签’。”
工作中遇到兄弟单位请吃饭,张奎统统会拒绝。有时对方揶揄:别学尕布龙那套,吃顿饭就把你腐蚀了?
“说实话,吃顿饭并不会把我腐蚀了。但这饭花的是公家的钱,说白了就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这种饭,吃不惯!”他说。
有些人偶然接触过尕布龙——
59岁的河南县优干宁镇南旗村支书阿什加见过县委书记尕布龙。那时阿什加七八岁,对下乡来的那位“大个子叔叔”很好奇:他跟村民非亲非故,春节却来替大伙放羊,实在想不通为了什么……
他当上村干部才懂得,只有像尕布龙那样为群众服务才能得到真心拥护。带领村民致富遭遇难题,阿什加急得整晚睡不着。辗转反侧时,会想到尕布龙:尕书记那么多难事都不怕,我就坚持不了吗?
有些人与尕布龙未曾谋面——
河南县公安局副局长桑德合1998年参加工作时就听说,西宁有个尕省长,他家就是“免费牧民店”。
从2002年开始,桑德合也救济贫困户、帮扶残疾人、给贫困生掏学费、为穷人交医药费,十余年间资助了五六十人。他在西宁一套房子也成了“免费牧民店”,最多一次住过32个人。
37岁的桑德合说:“我可能没法像尕省长那样帮那么多人,但多做一点,社会就多一点正能量。”
【提问五】
尕布龙幸福吗?
尕布龙的家庭生活称不上完美。
他妻子长期瘫痪在床。为了照顾母亲,他女儿召果力小学就辍学,后来又放弃了当村医的机会,给母亲换尿布就换了25年。
他外孙女达什姐莉被他“发配”回了牧区;他外孙东主仁青学的是医疗,却被分到砂石厂,当几家医院希望调他去工作时,又被尕布龙阻止了。这样“霸道”的大家长作风,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
那么,尕布龙也有普通人的情和爱吗?
1988年,召果力生病做手术,病得很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本来有两个人陪床,但尕布龙还是在病房外的走廊守了一夜。召果力从麻醉中醒来已是下半夜,一睁眼,只见老父亲正站在床边抹眼泪,背有点驼,白发苍苍。
无言中,召果力感受到了父亲的爱与愧疚。
那是北方汉子一种典型的不善于流露的情感方式。尕布龙对家人的爱,见于行而不见于言。
唯有和老百姓在一起时,尕布龙才不会隐藏情感。家里那么多认识、不认识的农牧民来来往往,有人一住就是半年,他不嫌烦,反而乐此不疲。人们说,帮助穷人本身带给了他无比的快乐。
直到晚年,他还雄心勃勃地带领老家的牧民搞牛羊育肥试验,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功,但他站在村委会慷慨激昂、一谈起未来设想就两眼放光的样子,村民们至今还记得。
尕布龙生于草原,归于草原。他自幼生长的那片草原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金银滩”。“西部歌王”王洛宾在那里写下了著名的《在那遥远的地方》。
上世纪50年代初,曾有一部闻名全国的电影《金银滩》,主人公原型就是尕布龙。让草原乡亲过上幸福生活,是他最大的追求与幸福。
最后一年,尕布龙说话已经很困难。去世前一个星期,在医院里,女儿炒土豆给他吃。他用筷子夹起一片,手抖着,送到女儿嘴里,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你回家,明后天,我也回老家去……”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据新华社西宁9月24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