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在《九月寓言》里构筑了一个魔幻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们不断询问着:“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三重叩问,直指文学及人生的终极命题。而作家凡一平同样在《掘地三尺》中发出“人为什么而存在”的有力叩问,并从乡村和城市的不同视角出发,探寻文学所能抵达的生命深度。
作为一个从广西壮族大山里走出的文人,凡一平身上先天就带有乡村的气息,综观全书,这种气息除却大山风土的滋养外,更为主要的是来自人情的感染。最初的教育是来自当教师的父亲母亲。这两位朴实的乡村教师为家乡兴办小学,夜以继日地工作,将全部的心血献给乡村教育,而自己却因此积劳成疾。父母以身作则,首先给幼小的“我”上了人生的第一堂课。走出家庭,作者又十分幸运地得到了良师的引领。在河池师专,他遇到了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有菩萨心肠”的吴景岚老师,还有一直支持他追求梦想,并帮助他度过创作危机的启良老师。老师们就像一座座灯塔,照亮了作者前行的道路。
梁晓声说:“好女人是一所学校”,对作者而言,这句话用在他的贤妻身上最适合不过。她品貌出众,在作者最为穷困的时候选择与他厮守终生,几十年如一日地信任和鼓励他,陪伴作者走过创作的漫漫长路。还有一生苦等丈夫归来的外婆,热心资助作者上高考补习班的叔叔樊宝明等,这些人或兢兢业业,或无私奉献,共同构成了作者记忆中朴实无华而带有内在韧性的乡村风貌,而蕴藏其中实是沈从文笔下的良善人性,是辜鸿铭所说的“真正的中国人”应具有的由己及人的同情心。他们在让作者为之动容的同时,也培育他对故土的深情,从而形成了对生命中最高价值——真、善、美的最初也最根本的叩问。
如果说乡村书写促使作者探索生命本质何在的话,那么城市创作则让他走上了自我追寻的道路。就像如今的农民工初进城市一般,刚踏入南宁的作者乡村气息未褪,显得与城市格格不入。他在一个不谈钱的圈子里孤独地写作,在生存的边缘线上苦苦挣扎,但恰恰是这种孤独与煎熬给予了他对生活痛切的体验和感悟,反逼其在困境中直面内心,审视自我。
然而,当作者的小说陆续被改编成影视剧作品时,市场带来的名利诱惑对其自我构成了更加严峻的挑战。在影视圈灯红酒绿的名利场里,有人为金钱诱惑炮制作品以博得关注,有人堆砌文字甚至不惜抄袭他人成果只为求得虚名。但作者不愿沦为市场的“阶下囚”,而仍宁愿用数年时间写作一部精品,正如他的名字“凡一平”一样,简单朴素却内蕴令人感动的执着,因而守住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气节和操守。英国诗人约翰·多恩曾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作者孤独地写作,并不意味着他就此孤立于世间。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作者从乡村走向城市,但自始至终,乡村带给作者的生命启迪和灵魂震动从未消逝,而是在岁月的流逝中悄然沉淀为生命的底色,供给作者在迷茫困惑时回望的路径,并从中获得精神的慰藉和前进的动力。
作者在书中饱含深情地怀念乡村过往,理智深沉地描绘城市生活,同时也以冷静的姿态旁观世事变迁,思索社会万象。他困惑于市场经济下作家的创作该何去何从,他沉浸于网络带来的丰富生活中但也忧虑网瘾的后果……作者掘地三尺,以“匹夫有责”的忧患意识叩问,足以令我们深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