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阳光照进卧室,公司职员铃木义之发现闹钟没响便慌忙起床。走入客厅,他看到妻子光惠正把昨晚放进冰箱的鱼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女儿结衣从枕头下找到屏幕一片漆黑的手机……人们以为的一次临时性停电,最终变成了一场长达两年半的灾难。近日在我国上映的日本影片《生存家族》向人们展示了这样“脑洞大开”的剧情。
什么在维系我们的生活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电脑上随手一按就传送出去的文件,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超市里的收银机,商店外墙上滚动的广告,这些景象都呈现着现代人类生活的便捷与高效。影片中,入夜的东京灯光璀璨,灯光勾勒出建筑物的轮廓,都市的繁华在大全景中一览无遗、美轮美奂。但是,如同神话中的魔瓶,人们拔下魔瓶的盖子,烟雾逸出,即刻生成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盖上盖子,所有目睹耳闻亲历的一切,却也可以即刻归零。现代人的生活,如此内容充实,又如此不堪一击。
那么,是什么在维系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是电吗?
停电了,电脑瘫痪,交通工具瘫痪,电磁炉罢工,老师无法到校,飞机无法起飞。学生们因老师迟到不用上课的欣喜转瞬即逝。一波才动万波随。无法天天爬楼梯的邻家老人死在家中,超市里食物被一抢而空,自行车成了紧俏商品。垃圾遍地,曾经清洁有序的城市只消几天便面目全非。
电,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的决定了我们生活的一切吗?
《生存家族》中,铃木一家人在日渐失控的城市里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他们决定骑车逃离东京,前往光惠的娘家鹿儿岛。在那个火山不停冒烟的小岛上,应该还有食物与水。此时,越偏僻越不发达的地方,越能成为人们可以生存的福地。
现代生活,如同一个肥皂泡,被一个孩子吹出,在随风高飞的上升途中变幻着五彩缤纷的颜色,轻盈美丽。它越升越高,却越来越稀薄。
如今,社会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机在手,一切无忧。而这一切的背后,却是异常脆弱的平衡。假如停电事件能让更多人思考我们日常生活的平静是多么幸运的偶然,那么,铃木一家人的长途跋涉也就有了深刻的意义。
完美的圆
《生存家族》的故事发生在日本,但影片开头的场景,却是现代人类生活的共同场景:下了班只顾看电视的父亲,戴着耳机吃着垃圾食品的儿子贤司,进门顾不上与家人打招呼的女儿结衣,对着手机屏幕又笑又恼,电量不足时充电才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停电事件逼着他们不得不改变自己。也许,只有外来的压力或灾难才能逼迫人类从懒惰与惯性中抽身出来,为了生存重燃信心、重拾技艺、重回本真。
影片中,停电事件后,女儿结衣从原来那个戴假睫毛的爱美高中生,变成了织布技艺获得夸奖的平静女孩;儿子贤司从只会在意心仪女生的大学生,变为晒得黝黑可以下海打鱼的壮实小伙;父亲义之,平时胆小怕事爱面子,为了能给儿女获取食物不惜向人下跪,并在风雨之中扎起筏子带着家人渡河。妻子光惠是前后性格最一致的人物。身为家庭主妇的她,用平时藏下的备用钱款救了一家人的燃眉之急,又用讨价还价的本领,买到了宝贵的水。一家人到达一片狼藉的大阪后,面对儿子女儿对父亲的指责,光惠的大叫大吼让全家人平静下来。
这部影片没有激烈的情节,也没有过分的情感表露。停电后,成群结队的人走在高速公路上沉静有序,没有惊惶失措。影片也许想告诉人们:生存终究是人类最大的目的与意义。
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电力恢复供应,生活重回旧轨。看似同两年前一样的场景,人物不同于往日,而是脱胎换骨的新人。清晨,义之去上班,光惠举着刀正准备切鱼,结衣表示对晚上的鱼充满期待(在影片开头她是讨厌吃鱼的),背着琴的儿子贤司与家人打招呼后出了门。
《生存家族》的开头与结尾,构成了一个圆。这个圆看似起点与终点相重合没有间隙,圆周便是这一家人的足迹。
原来银河真的存在
大停电的东京夜晚,漆黑一片。妻子光惠走到阳台上望向天空,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唤家人来看。满天繁密的星星,中间横着光亮的银河。女儿结衣问:“那是什么啊?”光惠回答:“这是银河啊。”结衣感慨地说,“原来银河真的存在。”
几十年前,银河是与世间万物一样平常的存在,而当今城市里的孩子,有几个见过银河?耿耿星河,曾是几千年来入诗入画的素材,现在却逐渐被人工的灯光遮蔽了。
银河当空的那个世界,变成了与灯光屏幕相对的世界。在“银河世界”,人们的需求极少,如同铃木一家在逃难途中遇到的斋滕家男主人所说的,人们生存,只需要保持体温、确保水分和自行生火三件事而已。
在通过一个两公里长的隧道时,一个盲人老太太带着铃木一家穿过漆黑隧道。这无疑是个隐喻式的情节:穿越黑暗时,并不需要眼睛。
影片引发人们的深思:我们在现实世界里那么多光怪陆离的需求,又是为了什么?
影片中最让人动情的画面之一,是农场主送别铃木一家。老人站在屋子前,影子越来越小,却一直站着没有离去。“银河世界”的人们,对现代化设备的依赖极低。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技能,有鲜鸡蛋,有烟熏猪肉,有清甜井水。但是,现代世界在蚕食他们的情感,老人的儿子一家远在美国。他收留铃木一家,不舍得他们离去,乃是一种亲情的变相投射,其中有“银河世界”的深深无奈。
在手机、电脑的屏幕之后,是一个渐渐隐身的旧日世界,那时,人们写信、种菜、织布、点煤油灯,清苦但亲近自然。那时,人们咬一口西红柿,便会露出光惠脸上那样满足的表情。那个旧日世界,正在渐行渐远。靠一部电影,又岂能唤得回来?
人是善忘的动物。当闹钟响起,当屏幕亮起,当新干线飞驰,当银河重新隐于夜空,不知定格于相片中铃木一家人的狼狈样子,会成为他们人生中响起的警钟,还是天长日久后的笑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