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熙二年(1191年)深冬,姜夔告别寓居的石湖别墅,除夕之夜乘舟归苕溪,回家过年,于归途之中,心有所感,遂赋《除夜自石湖归苕溪》诗一组。
启首曰:“细草穿沙雪半消,吴宫烟冷水迢迢。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是不是姜夔首开的“春运”诗,我未考证,不过,诗写的美妙,是可以肯定的。
沙岸一簇簇枯草被残雪覆掩着,坐舟上,吴宫被茫茫的水雾笼罩渐渐隐没在远处。梅树隐藏在竹林深处,一阵夜风吹来,梅花的清香却已飘到了石桥。
用白话文来翻译古诗,实乃世上最蠢的事,明知如此,有时,不如此不足以平心头的喜好,这就好比,白砂糖虽甜,通常也要用白开水冲泡着喝,甜味被稀释了,却怡然自得。
细草、沙地、吴宫、烟水、梅花、竹丛、石桥,这些意象是诗人空寂、雅静的心境外化,深掩竹丛深处的梅花,似乎是诗人清雅的灵魂,便是无人能领会,也能香气自溢。
大年三十,又是夜晚,人们都在家中围炉欢饮守岁,诗人却在归途之中,诗写的极幽雅,到底骨子里多少有点清冷。大寒节气,冷本来就是基调。
不过,在冷色调里已现暖色。向阳的溪水边,冰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菖蒲已在冰碴中冒出绿芽,翠竹在假山旁,抖落身上的白雪,挺直修长的腰身迎接着和软的阳光,山脚腊梅的花骨朵被风吹裂了,淡淡的清香一缕缕飘来,氤氲在凌冽的空气中,红梅似乎受到腊梅的传染,花骨朵依枝待放,岸柳在风中摆动着,在向不远处的春天招手……
自然万物似乎都在蠢蠢欲动之时,烟火气的人间正热火朝天地忙年。民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口里哼唱歌谣,看杀猪匠杀年猪,似乎是一件有趣的事。院中,一口大铁锅,大锅旁乃一水泥台案,台边有横单,横单上挂满了铁钩子,以备钩猪肉之用。把放过血的猪放进滚水的大铁锅里。都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在屠夫的眼里,死猪也是怕开水烫的,烫到什么程度,似乎只有屠夫能感知,恰到好处,好煺毛。只见屠夫速缓有致地翻动着开水中的猪,之后,迅速把猪钩到水泥案子上,用小尖刀在猪右后蹄处割开一小口,插入管子,吹气,渐渐地,猪便在案子上鼓胀了起来,扎住气口,此时,屠夫右手握住铁刮子,似乎是眨眼之间,三下五除二,变戏法一般,光溜溜的雪白的一头猪,便躺在眼前。
杀猪年,不杀猪怎么好意思叫年呢。
除夕日,家家煮肉、剁饺馅,像白菜、萝卜之类的素馅,剁碎之后,还要用纱布挤去水分,家家户户呯呯的剁馅声响,似乎是要叫醒沉睡了一冬的春。
大寒节气到了年岁的尾声,完成了一年周期的闭环,它的结束,也意味着一年四季的开启,春去秋来,岁月滚滚,变化中有坚守,坚守中有变化。
年节,在外谋生的人大都要回家过年,这一习俗,由来已久,似乎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于今尤烈,“春运”一词也应“运”而生了。
“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姜夔在除夕夜披星戴月往家赶,那是他一个人的春运,人急舟不急,小船悠悠缓行,让诗人浮想联翩,诗思纷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