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忠

　　在古代诗词中，中秋节与春节、清明节、端午节合称为我国四大传统节日。说中秋，少不了要说一轮圆月，以及因月圆想到的亲人团圆，特别是在农历八月十五中秋夜。唐代诗人张祜在《中秋月》中说“人间系情事，何处不相思”。

　　东坡写给弟弟苏辙的中秋词《阳关曲·中秋月》，见秋月如“银汉无声转玉盘”。余兴未了，他又约弟弟明年再赏月，但“明月明年何处看”呢？东坡在《中秋见月和子由》一诗中说月亮皎洁，突发奇想：“谁为天公洗眸子，应费明河千斛水。”这两首诗词据说都写于徐州，各有妙句，但仍不及之前在密州中秋夜写下的千古绝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具体内容如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享有盛誉，南宋胡仔读到这首词时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皆废”。他说得较为极端，但这一说法数百年来也获得了不少读者的认同，觉得东坡后无人中秋词能及。

　　屈原在楚辞《天问》中，用一百七十多问探寻宇宙的奥秘，开了问苍天的先例。对于天宫，后人最爱问的是天上月。东坡问月并不新奇，唐代李白在《把酒问月》中就曾说过“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有人说东坡问月源自李白，其实二者意向不同。李白说明月未变，赏月的今人却不同于古人。东坡则在思考一轮明月所居的天宫“今夕是何年”，说自己想乘风飞上月宫。一转念，他又说月宫的琼楼玉宇虽然美丽，但寒冷可能令人难以忍受。

　　东坡当时在密州陶醉于皎洁的月光，以及“起舞弄清影”的自得自乐之中，仿佛身处月宫之中。

　　这首词的下阕中，“转朱阁、低绮户”指月光从门窗透入，有李白“床前明月光”的意境。中秋夜，东坡欢饮达旦。酒后难眠的他思绪翻腾，想起在齐州（今山东济南）的弟弟子由。东坡兄弟友爱是北宋文坛佳话。两人随父出川参加科考进入仕途后，聚少离多。东坡从杭州到密州，就是想离子由近一点。但到了密州，两人公务在身不能见面，便滋生了思念的痛苦。东坡从月亮阴晴圆缺的自然规律，想到人有悲欢离合的规律。世间有谁能违背这个规律呢？

　　东坡说得很平静，“此事古难全”。既然如此，人还有必要活在离别的悲哀里吗？唐代诗人杜甫当年在长安，月夜时想到在鄜州的妻子独自看月，思念至极、顿生悲情。而东坡却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以婵娟喻月，相距千里也不妨碍你我共享明月散发的光辉，关键是人能健康长在。旷达的东坡，并非没有悲愁。但是他又能自觉走出悲愁，完全不同于晚唐以来艳词一说离愁别绪就泪眼婆娑、忧思绵绵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