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邱江华
海南是一座开放的岛屿，不仅有多色调的人文景观，也形成了众多体系的海南语言和方言。
近日，《中国语言资源集·海南（汉语方言）》正式出版，这是目前所见最全面的海南闽语（俗称海南话）调查成果，为人们打开了一扇了解海南语言文化的窗口，再次引发社会对海南方言的关注。
这部书出版的背景是什么？为什么要专门去研究海南话？保护传承方言，我们应该怎么做？对此，海南日报记者采访了该书主编之一、海南师范大学副教授冯法强。
留住文化的“DNA”
“方言既是文化的‘DNA’，也是文化传承的工具。但是在当前社会生活中，很多方言处于濒危状态。”冯法强说，正是这种濒危状态，让研究人员奋力奔走，力求记录保护这些濒危的方言。
在此背景下启动的“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以下简称“语保工程”）就像一场及时雨。该工程的海南项目于2016年启动，由海南师范大学、海南大学等8所高校组成11个专家团队推动实施。
专家团队分赴不同的语言点实地调查，对方言发音人进行音像摄录和语音材料整理。5年间，他们一共记录保存了21个汉语方言调查点的音视频资料及其文字整理材料，此外，还有一批学者记录了黎语、苗语、临高语、回辉语、那斗话等9种语言材料。
冯法强介绍，海南语保的覆盖面基本上涵盖了海南的所有汉语方言和主要少数民族语言，调查材料提交给国家语言数据库，保证了这些方言和语言能够长期保存。
作为“语保工程”海南项目首席专家，冯法强告诉记者，《中国语言资源集·海南（汉语方言）》一书正是此次调查工作的阶段性成果，将海南闽语主要调查点的材料汇集成书，于2020年启动编撰，总字数达70余万字，是首部关于海南闽语的多点汇集式调查报告。
此前，虽不乏学者在海南闽语的研究方面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但一直缺少一本具有一定规模，对海南闽语的语音、词汇、语法系统进行全面描写，将方言事实并列展示的调查报告。
在冯法强看来，《中国语言资源集·海南（汉语方言）》无疑弥补了这一缺憾，它收录了多个海南闽语方言点的语音、词汇、语法数据，列表对照，方便查阅，也有歌谣、故事、曲艺等口头文化，可以看作语音、词汇、语法的综合运用。“正因为这些特点，该书未来很可能成为海南语言研究的重要参考资料。”
海南是个语言宝库
在普通话推广以前，海南闽语在海南岛上扮演着今天普通话的角色，它通行全岛，是陌生人之间通用的交际工具，岛民无论是汉族还是其他民族，无论母语讲何种语言，要想出门谋生，掌握海南话是必备技能。
甚至一些“下南洋”的海南人也将海南话带到了国外，在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地区的华侨社区中，海南话也在一定范围内被使用和传承。可以说，海南话曾经是海南岛民和海南侨民身份认同的主要依据，是海南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海南被众多语言研究专家视为语言宝库。”冯法强认为，从学术研究角度看，海南闽语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据统计，当前，海南岛上的居民使用的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有13种（不包括普通话），其中海南闽语虽然几乎通行全岛，但也在各地衍变出了各有差异的腔调。
冯法强解释，一般认为，黎语最先登陆海南岛并在本岛形成，其他语言和方言都是后来从岛外迁移到海南岛而逐渐形成的。外来人口登岛后，由于相对封闭的环境，不同语言和方言在此落地生根、发展壮大，走上独立的发展道路，理论上必然保留了很多早期语言的信息。
此外，不同民族人群在岛上生活交流，其语言也在岛上接触、影响和竞争，因此产生了一些奇特现象，很多语言“似汉非汉”，很多方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归属成疑。在这些接触和影响中，海南闽语作为强势方言，对其他语言的影响深远。
“其中有很多问题需要进一步研究，哪些是早期遗留？哪些是后期接触产生的？遗留和接触的具体过程如何？这些问题是当前语言研究的热点问题，因此海南的语言资源是不可多得的研究材料。”冯法强说。
保护方言重在使用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的背后是地方文化的多样性，而语言又恰恰是一地风俗习惯、历史文化的有效载体，每一种方言都是瑰宝，都是一地劳动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
然而，随着城市化步伐加快、人口流动加剧、广播电视的普及以及学校教学语言的规范，我国许多地方语言和文化面临剧烈冲击，方言使用人口锐减。许多人觉得方言老土不好听，有意识地回避使用和传授方言。
例如，海南许多城市的孩子从小在家里跟父母学的就是普通话，到了学校老师也讲普通话，方言传承“严重断档”。有些父母和孩子交流时，害怕海南话会影响普通话发音，刻意不说海南话。越来越缺乏的语言环境特别是家庭环境，是海南孩子不会讲海南话的重要原因。
“对于珍视语言资源的语保人来说，这种现象如果不加干预，弱势方言走向凋亡是可以预见的。”冯法强表示，学者对濒危语言的保护，主要是进行抢救性的记录、描写和研究，不能起到主导作用。语言是一种交流工具，要想摆脱濒危状态还得依靠民众的使用。
当下在海南，不论是政府，还是学界、社会都在积极作为，使得保护和传承海南方言的氛围更加浓郁、成果更加丰硕。比如在海口美兰国际机场，随处可见海南话常用词汇教学标签；在网络上，涌现出了一批守护和传承海南本土语言和方言的志愿者。
“海南群众有着浓厚的故土情怀，十分热爱家乡文化，这对本土语言和方言的保护和传承是有利的。”冯法强坦言，我们有理由相信，海南本土语言和方言蕴含的多彩文化，必将在增强海南自贸港文化软实力上发挥更大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