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卓东荣
春夏易季,梅熟蒂落,荷花盛开。
高考首日,晨曦尚未托出面盘,大地仍在酣息未醒。邻居家那位高三女娃好像生怕惊动别人似的,悄悄走下楼道,开始在小区周遭跑操健身。小姑娘身轻若燕,疾徐自如,绕着绿化带匝道“咯噔咯噔”起步。数圈下来,她汗涔涔一路挥洒,红霞涨满了那稚嫩的瓜子脸,宛如一朵夏花悠然绽放,一副健康向上的自信样貌。
一直随后守望且打算“陪考”的父母有点焦急了,反复唠叨着同一句话:“怎么今天还跑操,早些动身候考去吧!”
不考的比考的紧张,可怜天下父母心。可女儿自有乾坤在胸:“高考和平时考试一样,我一个人去就行。再说,尚有一个多小时才开考,待会洗个澡醒醒脑才去也不迟。”
看着女儿登楼返家的背影,老两口五味杂陈,急上加急。
一刻钟后,她不慌不忙走下楼梯,提前约好的滴滴车刚好驾到,她打开车门,一个人迅即坐上便扬长而去,只向父母伸手“拜拜”致意。
老两口无奈,只好会心一笑,任由她大大咧咧地独来独往。
其实,女儿并非冷血,而是有点成熟通透,这与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有关。她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尽可能不麻烦和依赖别人。初中伊始,父母希望她走读,便于贴心照料,她却坚持住校,自己管束自己,培养独立生活和集体主义精神。从此,她把齐肩长发剪成短发,像个小男生,好酷。自住校那天起,她便与父母有个约定:“没事少往宿舍打电话找我,会影响到别人;一般事情待周末回家再说,我若有事会打电话回家。”
第一个周末回家,母亲喜出望外,给她传递一个信息:“小区附近有个‘补习班’,很多孩子都补强补缺去了,我也为你报了个周末班并付了费。”
不等母亲说完,她便下了“通牒”:“别闹乌龙好不?我是不会去的,因为我们学校的老师很厉害,您尽管放心。”
母亲说不拢,父亲拐个角补白:“周末上辅导班没什么害处,总比把时间花在玩跳绳、跑操上强。”不说则已,说了反引来女儿连珠炮和教科书式的回应:“我跳绳、跑操不是玩,而是减肥、塑形,为了自身强大,也为了增加话语权和往后的选择机会。身体出问题是个大问题,身体不合格,一切都没资格!”
也许是天生乖巧和个性通达,女儿从来不以“掌上明珠”凌驾于家人之上,任何时候都以家庭的普通一员出现。周末回家或学着烧饭做菜,提水拖地;或主动晾晒衣物、清理杂物,样样干得利索明快。她有一个朴素认知:干家务,方知父母艰辛不易;勤劳作,动动手,出出汗,有益身心调适,对静下心来学习、思考,可收到事半功倍的高效。
说来好有见地,她就是反对读死书和死读书。相反,她更趋向于快乐学习,积极运动,足够睡眠,身心愉悦的新观念。因此,她听课全神贯注,作业一丝不苟,当天的功课当天消化,绝少熬夜耗更,也不搞车轮碾压和疲劳战术那一套,更不追逐什么“学霸”“学神”之虚荣。初三那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她对仅有一科出现偏差并不扼腕自责,反倒安慰自己换个角度看问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谁料周末回家母亲则是另一种感受:“宝贝,如果再认真仔细一些不就十全十美了?”女儿听后,十分温婉地回答:“妈,我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呀!”在旁边的父亲颇有同感,文绉绉地打开了话匣子:“天道忌满,人道忌全;木必有节,玉必有瑕;痛以往之既失,寄希望于未来。”至此,一家子才释怀开来。
有位资深教育大家曾说:“为儿女操心是父母的本能,但瞎操心乱操心则是无能。”
事情来到高一酝酿选科定向那年,父母自行搞定六组方案让女儿选择,可她瞄了一眼,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搁置案首。其实,女儿心中早有子丑寅卯,只是跟父母的版本不同,说出来怕对撞才不好当面锣对面鼓挑明。可直至确定公开的那一刻,父母才不得不承认,两代人的认知是有时代差的,还是女儿选的科学合理。
不知是否为传统习惯作祟,许多家庭仍然走不出“老子为小子做主,小子看老子脸色”的怪圈。就说这小姑娘的父母,从高三上学期开始便为女儿高考作“彩排”:选择什么城市、什么大学、什么专业以及将来的职业规划,非要女儿在金融、师范类项“二选一”,可女儿心里却另有乾坤,以“人生不像考题只有一个答案”表达心声。于是,在高考成绩揭晓并填报志愿那阵子,她来了个出乎大家意料的选择:军校。
有人说,如果教育出了问题,原因有二:一是来自家庭的因果逻辑,二是来自学校和社会的影响成因。好在小姑娘能够清空诸多纷扰,远离“笼养”,亲近“放飞”,给自己一个悠然散淡的空间,给成长一次掌声洗礼。正可谓“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