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晓云
在海口琼北地区默默卧着龙桥、龙泉、龙塘三个镇,三条龙。有龙的足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实现了一次实打实的兜风——兜来的风,很轻,很轻,稍一松开,它就会顺势飘转过来,兜我,两相交缠,自成生气。
车慢行在乡间路,两边是湿地田洋,一一掠过稻田、荷花塘、水草、河滩。远处,天苍野茫,偶尔飞落一两只鸟儿。近处,田埂边,站着一头沾满泥巴的牛。
我是大地上一头沾满泥巴的牛,我觉知。我要像这头牛,牛鼻向天,轻哞一声,开始劳作。只要能换来泥水里打滚的时光,只要馈赠我的土地,绿意葱茏,有白鹭在上面飞翔。就像这片“微风翻翻芋叶白”的香芋基地,由当初的几棵香芋苗,发展到如今的几千亩芋田洋,并由此带动了周边几个村庄的集体“大合唱”,相关产业蓬勃发展。
这是一股牛气,鲁迅大先生喜欢的。我一边前行,一边继续寻找天地间的牛。
在乡村旷野,在高低起伏的坟墓顶端,均发现一丛丛像君子兰一样的花草,开着夺人眼球的大红花。我被惊到了,赶紧请出手机“识花君”,原来此乃红花莲也,学名朱顶红。请注意看啊,一根根颀长挺拔的茎上花,向阳对朵开,状似喇叭,又似并蒂莲,在暖阳中轻轻舞动。
是哪位蕙质兰心人种下的习俗?直到此行,我发现了一条深藏民间的“大牛”:韦执谊。韦执谊与朱顶红,这是一个令人感怀的内在联系。
看似漫不经心的漫游,却在一个风儿缠绵的凉亭生了新的思绪——凉亭竟是为纪念千年前的唐朝宰相韦执谊所建。歇息凉亭,放眼前方湿地田洋,一望无垠,水盈绿染,一幅“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的诗画悬挂眼前。如此自然生态,正是因为谪居海南、时任崖州司马的韦执谊及其后人兴修了水利工程——即岩塘陂与亭塘陂的结果。这两个琼北地标性建筑,如今被誉为“海南的都江堰”,年年防洪、灌溉、排涝,惠及千秋万代。
所以,虽然韦执谊只在海岛待了七年就逝去了,但他被海岛记了一千多年。韦执谊喜爱朱顶红,他在教民众种养的同时,自己也在庭前院后栽了朱顶红。朱顶红在沙土和火山石漠地依然肆意绽放,花茎与花苞像倒立的毛笔,状似“状元笔”般风骨凛然,这正如崖州韦司马泪湿青衫袖,依然扎根于滋养一方的情怀。再细看,朱顶红,石蒜科,是球根花卉之王,每年能分出好几个子球,每个球都能抽出肥厚碧绿的狭长叶子,并且越长越多,一如“百子莲”。这与韦执谊之后不是一样吗,韦公之后,后又传后,代代努力,生生不息。
我伫立在林木萧萧的怀抱里,同在怀抱里的,还有长眠了一千多年的唐朝宰相韦执谊公之墓,以及墓前那一丛丛的朱顶红。我不禁一阵莫名惊喜,仿佛有了翅膀,起飞于原野山林,环绕于枝繁叶茂间。
我应该,爱上这片有朱顶红的原野山林,我们应该,都是大地上的一棵朱顶红。年年祭奠,不如在远逝的亲人坟墓前,种下一丛朱顶红;年年祈愿,如有机会,不如做一回众生都欢喜的朱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