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意薇

　　2025年是我国著名漫画家华君武（1915—2010）诞辰110周年。日前，“生活拾趣——纪念华君武诞辰110周年作品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本次展览为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展之一，从华君武生前捐赠的2000余件作品中遴选110件展出。

　　华君武不仅是20世纪中国漫画的代表人物，更是新中国漫画事业的重要推动者。他以画笔为武器，记录社会变迁，作品始终紧贴时代脉搏。本次展览以“生活拾趣”为主题，作品内容涵盖市井生活、社会百态等多个方面，展现了艺术家对日常场景的观察与提炼。

　　笔墨与时代的共鸣

　　华君武，祖籍江苏无锡，1915年出生在浙江杭州。他在自传《漫画一生》中如是说：“我自幼喜欢绘画，但一画静物，就很狼狈，总也画不像。我喜欢用比较随意的、写意的手法画画。这符合我的性格，最终我选择了漫画。”

　　华君武的漫画创作生涯近80年，经历了我国不同历史时期，作品紧扣时代脉搏，反映社会现实。他从1931年开始发表漫画作品，早期深受上海漫画界影响，作品明显带有西方漫画痕迹，如《网球赛》《一二·九》等均为人物众多的场景，其独特视角和表现手法引起了人们关注。

　　1938年，华君武离开上海，辗转奔赴延安。延安，是他走向革命的开始，也是他漫画事业的新起点。在延安，他不仅积极参与抗战宣传，还通过漫画记录艰苦岁月中的斗争精神。尽管生活条件极为艰苦，但为了共同的革命理想，大家始终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

　　新中国成立后，华君武奉调入京，历任人民日报美术组组长和文艺部主任、原文化部艺术局负责人、中国美术家协会秘书长和副主席等职，他笔耕不辍，更在不同工作岗位上推动着漫画发展。

　　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德国漫画家卜劳恩、白俄漫画家萨巴乔等人的作品曾对华君武产生过重要启发，但他并未止步于模仿，而是将西方技法与中国传统美学相结合，逐步形成独具个性的艺术风格。他尤其推崇齐白石“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理念，因此被人们誉为“漫画界的齐白石”。

　　在华君武看来，漫画不仅是图像的呈现，更是画家修养与思想境界的体现。他在创作经验谈《漫画杂碎》中说：“漫画不仅要对形刻画，也要对神刻画。”这句话道出了他创作的核心理念——不仅要准确描绘对象的外形，更要揭示其本质与精神。

　　1957年，毛泽东同志发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讲话。根据讲话精神，华君武将这类讽刺漫画命名为“人民内部讽刺漫画”。这样的命名，转变了当时人们脑海中“漫画就是针对敌人的”固有认知，为漫画在新时期成为一种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艺术形式奠定基础。

　　此后，在漫画创作时，华君武主张对敌人可以讽刺、揭露，但对人民则应以教育、引导为主，不能一味丑化。在内部讽刺漫画中，华君武常将动物进行拟人化处理，来揭示人性弱点或社会问题。例如，以蚂蚁爬上小土堆便自命不凡的形象，讽刺某些人士稍有成就便狂妄自大；以《猫虎同宗》批评一些作家不能正确看待文艺批评。这些作品不仅体现了华君武对社会问题的敏锐洞察，也体现了他在漫画创作上的不断探索。

　　善意的讽刺 智慧的幽默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华君武的漫画在题材选取上更为广泛，与人民生活联系更加紧密。

　　除了单幅漫画外，华君武还画了多套系列漫画。例如，他在上海《文汇报》上连载《疑难杂症》系列漫画五年，以医生看病的形式讽刺党内和社会上的不正之风。例如，《疑难杂症之三：一张钞票眼睛就睁开了》，以夸张手法影射见钱眼开的现象。此外，他在《天津日报》连载《生活拾趣》系列漫画长达七年，反映了他对社会生活的细致观察。例如，《十轮大家庭》通过祖孙三代各自的交通工具，展现经济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家庭举报》描绘孩子拉着母亲监督父亲偷偷抽烟的场景，既生动有趣，也折射出家庭文明的进步；《顾客变包子》《谦谦君子打架》等作品，以轻松笔调调侃服务行业用词不当、合影时过度谦让的诙谐现象等。

　　除了个人创作外，华君武一生都致力于推动中国漫画事业的发展。改革开放后，在华君武、英韬等漫画家的支持下，人民日报于1979年1月20日创办了新中国第一份讽刺性漫画报纸《讽刺与幽默》，并带动各地大大小小报刊漫画的发表，中国漫画史上的繁荣期从此开启。

　　祖孙生活是华君武最富有生活意趣的漫画主题之一。例如，《爷爷分配了新工作》，描绘了退休老人送孩子上学的隔代带娃现象；《孙子好威风，爷爷口袋空》中，在国庆大酬宾的广告宣传下，爷爷给孙子买了大量玩具导致荷包变空，最后举双手投降；《爷爷和画眉、爸爸和我》中，爸爸和爷爷两辆自行车后座上，孙女与画眉鸟两相对照，趣味盎然。

　　晚年的华君武一直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以猪八戒为主角的漫画，讽刺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和不文明的现象。他坦言：“八戒既可爱又有那么一点俗气，七情六欲极为丰富……现在社会上猪八戒式的人物还不少，借八戒喻众生相是最妙不过的了。”例如，他以《猪八戒败阵》针砭假冒伪劣产品泛滥现象，以《猪八戒开减肥中心》揭露虚假广告，以《猪八戒下海叙旧》讽刺人际攀附现象，既幽默又深刻。此外，他还创作了《笑林广告》《东郭寓言》等系列漫画。

　　华君武的连环漫画创作化静为动，颇为有趣。如三格漫画《燎原》从一人吸烟到烟雾缭绕，指出吸烟蔓延的社会现象；四格漫画《盲目加工》以画蛇添足的现象批判形式主义；在《热心过度》中，两个指手画脚的旁观者逐渐替代对弈者，反映过度干涉他人的荒谬；六格漫画《冒火》中，有人因为火柴点不着急得冒火，最终将火柴在头上一擦居然点着了，讽刺急躁情绪要不得；九格漫画《画无计划性》中，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最后导致面盆都装不下了，揭示了盲目决策、缺乏统筹规划的问题。

　　以上这些“生活拾趣”作品不仅展现了华君武对社会问题的敏锐洞察，也体现了他在艺术语言上的成熟与多样。他从早年以讽刺为主逐步转向温情与幽默并重的表达方式，将批判与理解、讽刺与关怀融为一体，让漫画这门艺术成为社会生活的一面多棱镜。

　　（作者系海南工商职业学院副教授）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为华君武漫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