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江波

　　《考工记》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官营手工业技术文献，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距今已有2000多年，后作为《周礼·冬官》补遗篇传世。近期，央视节目《中华考工记》以《考工记》为引，通过现代技术复现古代百工劳动场景，一时间，《考工记》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那么，这是一本什么样的古籍呢？

　　作者争议与流传版本

　　《考工记》是记载齐国官营手工业的生产规范、工艺标准及管理制度的科技典籍，被誉为“中国第一部工科巨著”。它记述各种工艺，却不囿于单纯的手工技术，谈的是制作方法，又多与人文礼仪等相联系，人与物、社会的关系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堪称一本奇书。

　　《考工记》未署作者之名，作者不详，而古代史料也未提及具体作者姓名。《考工记》的真实作者在学界存在争议，目前尚未有确凿定论，不过有一个主流观点，那就是《考工记》更可能由官方机构组织学者、文人共同编纂，而非个人创作；此外还有这样一个观点：战国时期齐国“稷下学宫”汇聚了诸子百家学者，《考工记》正是由诸多学者与文采出众的文官合作完成，这也是众人合力，非一人所著。

　　《考工记》原为齐国官书，用于指导、监督和考核工匠。相传，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的时候，把六国的大量官方文献都烧了，作为齐国官方文献保存的《考工记》也没能幸免，好在民间还有一些零散的抄本流传下来。到了西汉时期，朝廷开始四处搜集、整理散落在民间的古籍文献，河间献王刘德就把找到的《考工记》当作缺失的《周官》（后改为《周礼》）里“冬官”部分的内容补充了进去。从那以后，《考工记》就变为《周礼》的一部分，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里。

　　历史上，《考工记》有多个版本流传。东汉郑玄最先系统注解《考工记》，这也是录入《周礼》的版本。随后，又有宋代王安石《考工记解》、林希逸《鬳斋考工记解》，明代徐光启《考工记解》、徐昭庆《考工记通》、郭正域《考工记》，清代戴震《考工记图》、程瑶田《考工创物小记》等多个注疏版本流行。自宋代之后，《考工记》注疏版本开始附上示意图，形成了图文并茂又更通俗易懂的新版本。

　　绝非简单的工科著作

　　《考工记》所记述的手工业，分工细密，工匠分工不同，术业有专攻，有助于工匠技艺专精。工种涵盖木工、金工、皮革、染色、陶瓷、玉器等手工业领域，详细记录了车舆、兵器、礼器、水利等制造工艺及检验标准。

　　《考工记》内容分六大类，囊括30个工种（实存25种），其中攻木之工有七种：轮、舆、弓、庐、匠、车、梓；攻金之工有六种：筑、冶、凫、栗、段、桃；攻皮之工有五种：函、鲍、韗、韦、裘；设色之工有五种：画、缋、钟、筐、巾荒；刮摩之工有五种：玉、楖、雕、矢、磬；搏埴之工有二种：陶、旊。六大工种，可以概括为制车系统、铜器铸造系统、弓矢兵器和制革护甲系统、礼乐饮射系统、雕刻和玉器系统、制陶系统。

　　《考工记》内容丰富，覆盖面广，先秦官府手工业的主要部门已大体涵盖其中，对各工种均简要载录了相关产品的形制、结构与工艺技术规范，书中更涉及大量物理、化学、天文、数学、生物等领域的知识。

　　《考工记》被称为“中国第一部工科巨著”，描述手工业技术，但书中也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具有思辨性和哲学性，绝非简单的工科著作。

　　《考工记》推崇工匠和工匠精神，认为各行各业做出来的好东西，都是聪明人想出来的点子，再由那些手艺特别好的匠人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这些技艺通过师傅带徒弟的方式，不断有新变化、新发展。书里有言：“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这里把创造器具的人称为“智者”，把记录东西的样子和做法的人叫“巧者”，而负责保存和传承造物手艺的人就叫“工”，有智慧的人创造新工艺，技艺精巧的人传承并完善它，这就形成工艺的长久传承。

　　此籍有载，五行是天地自然运行的规律，因此用金属做主体的器具，要靠火来加工、熔炼，而用土做主体的器物，要靠水来调和。

　　《考工记》又有这样的描述：天气有季节的变化，大地有地域的特性，材料有好坏的差别，工匠有技艺的高低——这四个条件都满足，才能做出好的器物。如果材料优质、工匠手艺精巧，但是做出来的东西却不够好，那一定是因为没选对合适的季节，或是没顺应当地的气候特点。

　　篇幅短小却博大精深

　　《考工记》短小精悍，全书只有7000多字，但内容却博大精深，涵盖丰富。

　　“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是《考工记》的开篇语。按照当时的社会分工惯例，主要职业被划分为王公、士大夫、百工、商人、农夫与女红六大类，百工位列其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百工这一群体主要承担或管理手工业生产活动，与王公贵族、农夫女红相提并论，没有职业的高低贵贱之分。

　　《考工记》有这样的描述：“钟氏染羽，以朱湛丹秫，三月而炽之，淳而渍之。三入为纁，五入为緅，七入为缁。” 钟氏染羽的工艺，是用朱砂和红高粱酒糟混合浸泡，经过三个月的煮沸处理后，再反复用煮出的浓汤汁浸染。浸染还有复杂的流程，浸染三次后呈现赤黄色，五次后变成青赤色，七次后则成为黑色。这种染色技术通过控制浸染次数来调节颜色深浅，是中国古代媒染剂应用的典型代表，比欧洲同类工艺早了上千年。

　　《考工记》还有这样的描述：“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旁三门，谓一方三门，则总十二门也。” 这是说，匠人规划都城时，先确定都城是九里见方的正方形，每条边上都开三座城门，这样四面总共就有十二座城门，城内街道布局呈“九经九纬”的网格状——南北向有九条大道，东西向也有九条大道，每条大道的宽度能并排走九辆马车……《考工记》“匠人营国”的城市布局，成为后人营建都城的经典模板，北京紫禁城就使用了这样的模板。

　　《考工记》记述匠人要追求工艺的质量，书中关于弓箭的做工有这样的描述：做弓最合适用的材料是柘木，最差材料是竹子。弓箭的“箭角”并非什么材料都能制作，如果选用牛角做箭角也有，那秋天宰杀的牛，牛角更厚实，而春天宰杀的牛，牛角偏薄；小牛的角质地温润有光泽，老牛的角则干枯粗糙。书中有云：工匠们拼命追求材料上乘的本质，就是对工艺完美程度的极致坚持，非最好的材料不用，非最合适的特性不取。

　　《考工记》流传至今，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近年来，《考工记》多语种译本在国外的流行，表明此古籍在世界上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